Sunday, April 10, 2005

Scripts of "Ashes of Time"

  片头字幕:佛祖有云,旗未动,风也未动,是人的心自己在动……

  欧阳峰(独白):很多年之后,我有个绰号叫做西毒,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甚么叫忌炉,我不会介意他人怎样看我,我只不过不想别人比我更开心。

  欧阳峰(独白):我还以为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不会有忌炉心的,因为他太骄傲啦,在我出道的时候,我认识一个人,因为他喜欢在东边出没,所以很多年之后,他有个绰号叫东邪。

  欧阳峰(独白):今年玉黄临太岁,到处都有旱灾,有旱灾的地方一定有麻烦,有麻烦那我就有生意。我叫欧阳峰,我的职业是替人解决麻烦,就是帮助别人解除烦恼。

  欧阳峰(自言自语):看来你的年纪也有四十出头了,这四十多年来,总有些事你是不愿再提,或是有些人你不想再见,有的人曾经对不起你,也许你想过要杀了他们,但是你不敢。哈,又或者你觉得不值,其实杀人,很容易。我有个朋友,他的武功非常好,不过最近生活有点困难,只要你随便给他一点银两,他一定可以帮你杀了那个人,你尽管考虑一下。其实杀一个不是很容易,不过为了生活,很多人都会冒这个险。

  欧阳峰(独白):离开白驼山之后,我去了这个沙漠,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欧阳峰(独白):初六日,惊蛰。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个人来找我喝酒,他的名字叫黄药师。这个人很奇怪,每次总从东边而来,这习惯已经维持了好多年。今年,他给我带了一份手信。

  黄药师:不久前,我遇上一个人,送给我一坛酒,她说那叫“醉生梦死”,喝了之后,可以叫你忘掉以做过的任何事。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她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你说这有多开心。这坛酒本来打算送给你的,看起来,我们要分来喝了。

  欧阳峰(独白):对于太古怪的东西,我向来很难接受,所以这坛“醉生梦死”我一直没有喝。可能这酒真的有效,从那天晚上开始,黄药师开始忘记了很多事情。

  欧阳峰:你还记得我们怎样认识的吗?
  黄药师:我想不起来了。
  欧阳峰:那你还记得是怎样来这的吗?
  黄药师:我也不记得了。
  欧阳峰:你为什么老看着那鸟笼。
  黄药师:因为很眼熟。

  欧阳峰(独白):那天晚上他喝得大醉,第二天大清早就走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拿那坛“醉生梦死”给我,但我看得出他有心事,每次见了我之后,他都去见一个人。
  欧阳峰(独白):一个月之后,黄药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是他好朋友的故乡。在他朋友成亲那年,黄药师曾经在那儿住了一段时间。有一天他朋友离开了家,这次以后,黄药师就再也没有去过。

  黄药师:能不能请你喝碗酒?
  盲剑客:我今天只想喝水。
  黄药师:我以前好象见过你?
  盲剑客:何止见过,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啦。你来这儿干什么?
  黄药师:前不久,我遇到一个人,她送给我一坛酒,她说叫“醉生梦死”,喝了之后,不管以前干过什么也会全忘了。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我喝了之后发觉真的很有效,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盲剑客:你知道喝酒跟喝水的分别吗?酒,越喝越暖,水会越喝越寒。(这句话偶考证过出处的,是古龙的『欢乐英雄』。)

  黄药师:我们还会再见吗?
  盲剑客:不会!

  盲剑客(独白):我曾经发过誓,如果再让我碰到这个人,我一定会杀了他。但是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见他的时候,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故苏城外小酒店)
  店小二:到底你是男还是女的。
  慕容燕:堂堂大燕国的公主,慕容家的小姐,你竟敢如此冒犯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黄药师:你喝醉了。
  (慕容燕拔剑刺伤了黄药师)
  黄药师:哈哈哈……

  欧阳峰(独白):一个人的记性不好,就不要去太多是非之地,因为你可能忘记你的仇人。那天,黄药师差点死在一个人手上。
  每年总有几个月,人们好像不愿死似的。翌年立春后,我一直没有买卖,整个月,只有一个人来找我。

  慕容燕:我想你替我杀一个人,他的名字叫黄药师。
  欧阳峰:他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剑客,我看想杀他并不容易。
  慕容燕:只要可以杀死他,我不惜任何代价。但我有一个条件,他一定要死在我手上,而且是最痛苦的死法。
  欧阳峰:你为什么这么的恨他?
  慕容燕:因为一个女人,他抛弃了我的妹妹。

  欧阳峰(独白):他的名字叫慕容燕,自称是慕容公子的后人。他和黄药师在姑苏城外的桃花林一见如故。那天黄历上写着:初四,立春,东风解冻。就是说一个新的开始。有一天晚上,黄药师跟他开了个玩笑。

  黄药师:如果你有个妹妹,我一定娶她为妻。
  慕容燕:好,我们一言为定。你千万别后悔,要是你后悔的话,我一定杀了你。

  欧阳峰(独白):之后他们定了个日子,约好在一个地方见面,结果黄药师没有赴约。

  慕容嫣:我哥哥是不是找过你?
  欧阳峰:你哥哥是谁?
  慕容嫣:他的名字叫慕容燕。
  欧阳峰:他好象来过。
  慕容嫣:他是不是要你帮他杀一个人。
  欧阳峰:我忘了。
  慕容嫣:要是你真敢杀他,我一定会杀了你。
  欧阳峰:你哥哥出手阔绰,不答应他岂不是损失太大?这年头这么舍得花大钱杀人的人,不多。
  慕容嫣:只要你不答应他,我可以付你双倍价钱来补偿你的损失。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得替我杀一个人,他就是我哥哥慕容燕。
  欧阳峰:你兄妹俩的感情真怪,你真的这么憎恨你哥哥吗?
  慕容嫣:对!因为他不让我和黄药师在一起,他觉得我是属于他的。所以,他一定要死!

  慕容燕:我妹妹是不是来找过你?
  欧阳峰:不错。
  慕容燕:不要对她有非份之想,否则我连你都杀掉。
  欧阳峰:你挺关心你妹妹的。
  慕容燕: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只不过想保护她。她来找你做什么?
  欧阳峰:她叫我杀一个人,名字叫慕容燕。
  慕容燕:一定是黄药师教她这样做。
  欧阳峰:就算没有黄药师她也会这样做,因为她要离开你。
  慕容燕:我不会让她离开我的,除非我死掉。

  慕容嫣:你今天见过我哥哥?
  欧阳峰:他告诉你了。
  慕容嫣:为什么还不动手。
  欧阳峰:我怕收不到钱。杀你哥哥并不难,因为他有弱点。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你。我告诉他要杀他的人是你,就是想看一下他的反应。既然他反对你和黄药师,可能是他喜欢你,如果是的话,喜欢你到什么程度?
  慕容嫣:他要我一生一世跟他在一起。
  欧阳峰:那他真的喜欢你。
  慕容嫣:可惜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人是黄药师。
  欧阳峰:那他岂不是很伤心?
  慕容嫣:让他伤心去吧!既然我这么不开心,为什么不找一个人陪我。我就是要他尝尝得不到一个人的滋味。
  欧阳峰:你很残忍。你不怕他死吗?
  慕容嫣:我就是想他死!哈……为什么你会跟我说这些话!
  欧阳峰:你哥哥问我的那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你要一个人死,最痛苦的方法就是先杀掉他最喜欢的人。但是我不可以这样做,如果我杀了你,我找谁要钱呢?对不对?
  慕容嫣:有人要追杀我!
  欧阳峰:无缘无故怎会么有人要杀你?
  慕容嫣:因为,他们说我是黄药师最喜欢的女人。别让他们杀我!

  欧阳峰(独白):那天晚上,那个女人一直不肯走。我看见她这么惊慌,就给她喝了一点酒,后来她就睡着了。

  慕容燕:你把我妹妹藏到哪里去了?
  欧阳峰: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我收留了她?
  慕容燕:我知道她曾经来找过你,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她了。
  欧阳峰:有天晚上她来找我,她说她被追杀,求我收留她,后来她就走了。她不是回家了吗?
  慕容燕:我妹妹跟人无仇无怨,无缘无故怎么会有人要人追杀她。
  欧阳峰:好象说,是因为她是黄药师最爱的女人。
  慕容燕:笑话!他要是喜欢她的话,为什么要离开她。
  欧阳峰:有些人是离开之后,才会发现离开了的人才是自己的最爱。也许黄药师就是这种人。
  慕容燕:他不是!
  欧阳峰:为什么那么肯定。
  慕容燕:因为他已经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人!

  欧阳峰(独白):一个人受到挫折,或多或少会找个借口掩饰自己。其实慕容燕、慕容嫣,只不过是同一个人的两个身份,在这两个身份后面,躲藏着一个受了伤的人。

  欧阳峰:你喝醉了,慕容兄。
  慕容嫣:慕容兄?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慕容兄,我是堂堂大燕国的公主,慕容家的小姐,我的名字叫慕容嫣,你究竟是什么人?
  欧阳峰:你不认识我了吗?
  慕容嫣:你曾经说过要娶我为妻,我又怎会不认得呢?
  欧阳峰: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慕容嫣:当日你作客姑苏,我跟你在桃花树下喝酒,你借醉抚摸我的脸,你说,如果我有个妹妹,你一定娶她为妻。你明知我是女儿之身,为什么要这样做。
  欧阳峰:喝醉之后说的话你怎可以认真呢?
  慕容嫣:因为你的一句话,我一直等到现在。我曾经叫你带我走,但是你没这么做,你说你不能同时喜欢上两个人。你爱的那女人是慕容嫣,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喜欢上另外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吗,我曾经找过那个女人,因为有人说你最喜欢的女人是她,我本来想杀了她,后来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不想证明她就是。我曾经问过自己,你最喜欢的女人是不是我,现在我已经不想再知道啦。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起,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有多么不愿意,也不要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人不是我。呜呜呜……

  欧阳峰(独白):那一夜过得特别长,因为我好象同时在跟两个人在说话。后来,我再也分不清她是慕容燕,还是慕容嫣。

  欧阳峰:慕容燕?慕容嫣?
  慕容嫣:告诉我,你最喜欢的女人是哪一位?
  欧阳峰:就是你啦。

  欧阳峰(独白):以前也有人这样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但是我没有回答,换了是黄药师的身份,我觉得这几个字其实并不是很难说出口。
  欧阳峰(独白):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又感觉到有人摸我。
  欧阳峰(独白):我知道她想摸的人不是我,她只不过当我是另外一个人,我有何尝不是呢?她的手很暖,就跟我大嫂的手一样。

  欧阳峰(独白):那天起,没有人再见过慕容燕或者慕容嫣。数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剑客,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喜欢跟自己的倒影练剑。他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独孤求败。

  欧阳峰:你找我?
  孝女 :我想找人提我弟弟报仇。
  欧阳峰:他出了什么事?
  孝女 :几天前有一群刀客经过我家门口,我弟弟他年少无知,得罪了其中一个人,他们就杀了我弟弟。
  欧阳峰:官府不管了吗?
  孝女 :因为他们是太尉府的刀客,官府也不敢追究。
  欧阳峰:你出得起多少钱?
  孝女 :我家里很穷,根本就没有什么钱,只剩下这篮鸡蛋,和一只小驴,这只驴是我娘亲生前留给我的嫁妆。
  欧阳峰:如果你有心替你弟弟报仇,你要筹一笔钱,没有人会为了一只驴子去得罪太尉府的刀客。报仇是要付出代价的。要是你长得难看,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以为我对你有什么企图,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要卖,你会比那驴更值钱。明白我的意思吗?
  孝女 :我不会这样做的。要是你嫌钱少,我会一直等下去,我想一定会有人肯帮我。

  欧阳峰(独白):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为弟弟报仇,还是没事可干。每个人都会坚持自己的信念,在别人来看是浪费时间,她却觉得很重要。从这里看下去,她好象一个人。(想起了大嫂)
  欧阳峰(独白):往后的几个晚上,我做的是同一个梦,我梦见我家乡的桃花开了。我忽然间想起,原来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回去白驼山了。

  欧阳峰:你的眼睛有问题吗?
  盲剑客:从小我的眼睛就不好,大夫说我三十岁就会失明。
  欧阳峰:你今年贵庚了?
  盲剑客:刚好三十岁。
  欧阳峰:那还来干什么。
  盲剑客:每年的春天,乡下的桃花都会开得很灿烂,我想在我失明之前,再去看一次,可惜盘川已经用完了。听说你专门替别人解决麻烦,可以帮我吗?
  欧阳峰:几个月之前我有个朋友在这里杀了一帮马贼。听说马贼的兄弟最近会回来找他报仇,可惜我那个朋友已经走了。附近的人担心会殃及池鱼,愿意出一笔钱找个高手杀了他们。
  盲剑客:听说这一带有一个人的刀很快,不知道他在不在。
  欧阳峰:你找他干什么?
  盲剑客:想看看是他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盲剑客:我就不应该来这儿。
  刀客 :你现在后悔太晚了。
  盲剑客:留只手行吗?
  刀客 :不行!要留,留下你的命。
  (盲剑客一剑杀死刀客)
  盲剑客:你误会了。我说我不该来是因为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说留只手,你却要把命送给我。

  孝女 :你可不可以帮我。
  欧阳峰(独白):他虽然是一个落泊的剑客,但他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都会来这里喝一杯酒,吃两碗饭,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他就会走。

  欧阳峰:你为什么老看着那个女人?
  盲剑客:因为她使我想起另一个人。
  欧阳峰:你老婆?
  欧阳峰:既然这么想她,又何必四处飘泊呢?
  盲剑客:她爱上了我最好的朋友。
  盲剑客:马贼什么时候到?
  欧阳峰:大概是一两天吧。
  盲剑客:希望他们快点到,要是太迟回去的话,桃花都谢了。

  欧阳峰(独白):花什么时候开是有季节的,马贼什么时候到却没有人知道。他每天都在城外等,我发现他越等越晚。虽然他每天晚上都点一盏油灯,但我知道,他晚上看不见东西。

  孝女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孝女 :你很想回乡下去吗?
  盲剑客:是。
  孝女 :你成亲了吗?
  盲剑客:为什么这么问?
  孝女 :我猜你一定很喜欢你老婆。
  盲剑客:可以这么说。
  孝女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留在她身边?

  盲剑客:可以再请我喝碗酒吗?
  欧阳峰:你今晚这么有雅兴?
  盲剑客:我怕明天没机会再喝了。
  欧阳峰:我想他们,破晓时分才会到,我帮你准备好了灯笼。
  盲剑客:有没有灯笼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欧阳峰:你已经看不到东西了?
  盲剑客:太阳猛烈还能看见,希望明天天气会好一点。如果日落后还不见我回来,麻烦你替我找一个人,他的名字叫黄药师,告诉他我乡下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临出发杀马贼前狂吻了孝女)
  盲剑客(独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我不能控制自己。我走的时候,那女人的眼泪在我脸上慢慢干了,不知道那个女人(另外一个)会不会为我流眼泪呢?

  盲剑客(独白):我以前听人说过如果刀快的话,血从伤口喷出来的时候像风声一样,很好听,想不到第一次听到的是我自己流出来的血。

  黄药师(独白):那天晚上之后,我的那位朋友再也没有来过,我是为他而来的,但是他到死也没有原谅我。

  欧阳峰(独白):这人的名字叫洪七,他是的刀很快,但他不喜欢穿鞋。我知道他可以帮我赚很多钱,但是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个人,因为我命书中有一句话“尤忌七数,是以命终”。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刚从乡下出来。

  欧阳峰: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请你吃饭?
  洪七 :不知道。
  欧阳峰:因为我知道你肚子饿。其实我留意你很久啦,我看见你蹲在那座破墙下,半天也没动过,看你又不象是生病。你这种年青人我见的多啦,懂一点武功就以为可以横行天下,其实走江湖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会武功,有很多东西不能做。你不想耕田吧?又不耻去打劫,更不想抛头露面在街头卖艺,你怎么生活?武功高强也得吃饭的。有一种职业很适合你,既可以帮你赚点银两,又可以行侠仗义,你有兴趣吗?你呀,考虑一下,不过要快一点,你知道,肚子很快会饿的。

  洪七来了没多久,上次那群马贼又回来了。在我带他去见那群村民之前,我替他买了一双鞋,因为有穿鞋的和不穿鞋的刀客,价钱相差很远。

  欧阳峰:怎么,你们觉得十两银子这价钱很贵吗?那么你们可以找几个便宜的,那边有几个没穿鞋子的,你给他几两银子他们就已经很开心啦。哪些连鞋都没有的刀客,你对他们有信心吗?万一他们失手了,让马贼知道原来是你们指使的,你们想那帮马贼会怎么样?我不敢说我这位朋友武功比他们都好,我现在跟你们说的是你们一家大小二十多口人命的安全,至少在这方面,你们该相信一个穿鞋的人吧。

  欧阳峰(独白):为了不想重蹈覆辙,我带洪七去了一个地方。

  洪七:你带我来看死尸干什么?
  欧阳峰:因为死尸会说话的。前两天,他在这里伏击马贼,以为可以消灭他们,谁知死的是他自己。取他性命的是这一刀,很明显跟其它伤痕不同,是从右至左,他全身只有一个刀伤,也就是说其中有一个人只出了一刀,就了结他的性命,所以你对付这群马贼,要留意一个人,一个用左手拿刀的人。
  洪七:如果我死了,你不用带人来看我,我不想做一条懂说话的死尸。

  十五日,晴,有风,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有血光,忌远行,宜诵经解灾。

  欧阳峰(独白):通常拿了钱看也不看的人,他们的钱很快就会花光,但洪七数得很仔细,我知道这种人我知道不会留在我身边太久。

  初十日,立秋,晴,凉风至,宜出行、会友,忌新船下水。

  欧阳峰:洪七?他走了,我想他不会回来了,你到别的地方找他吧。
  欧阳峰:你明白我说什么吗?

  欧阳峰(独白):别以为要欺骗一个女人是很容易的事,越是单纯的女人越直接,她知道她丈夫根本没有离开,因为洪七是不会抛下他的骆驼不理。

  洪七 :我叫你在乡下等我,你老跟着我干啥,回去!回去!
  洪七妻:我不回家!
  洪七 :你回家吧!回家!回家!走!赶快走!

  欧阳峰:那个女人在外面等了你好几天了。
  洪七 :赶她不走,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带着老婆闯荡江湖吗?
  欧阳峰:嘻,谁说不行啊,事在人为。
  欧阳峰:我曾经象你一样,一心打天下,以为能抛下自己的女人,谁知道等我回家才发觉,她做了我嫂子了。

  欧阳峰:你天天来找我也没用,没钱,我也帮不了你,你回去想想别的办法吧。
  孝女 :我求求你啦。
  欧阳峰:你求我是没用,我只不过是一个中间人,要求的人是你自己。

  十五,有雨。土黄用时,曲星,宜沐浴,忌远行,冲龙煞北。

  欧阳峰(独白):如果我是那群太尉府的刀客,我一定死不瞑目,原来这么多条命加起来,只不过值一个鸡蛋。

  欧阳峰:为了一个鸡蛋而失去了一只手指,值得吗?
  洪七 :不值得!但是我觉得痛快,这才是我自己。本来我应该没事,但是我的刀没以前快。我以前快是因为我直接,认为对就去做,从来不会想什么代价。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变,直到那个女孩来求我,我才发觉我完全变了,我竟然没有答应她,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那天,我很失望,我觉得我已经和你混在一起,变成一个人,没有了自己。我不想跟你一样,因为我知道欧阳峰绝对不会为一个鸡蛋去冒险,这是我和你的分别。

  孝女 :你能不能救救洪七?
  欧阳峰:听说他病得很厉害。
  孝女 :能不能请个大夫给他看看?
  欧阳峰:请大夫要钱的。可惜我家没有鸡蛋,如果有我可以给你几只,你知道你最擅长用鸡蛋请人做事的。
  欧阳峰:我是不会救他的,因为他不听我的话。他弄成这样子,全因为你,不如你去救他。我知道你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来求我的,我在这儿等着你来求我。你曾经说过,你不肯为别人牺牲自己,我看你这次会不会说得出做得到。

  洪七 :你在想什么呢?
  孝女 :没什么。
  洪七 :不要为我做任何事。如果这次我真的死了,我也会死得很高兴。我帮你是为了那鸡蛋,鸡蛋我已经吃了,你没欠我什么,别做傻事。记住,还有人在等你。

  欧阳峰(独白):后来,我再也没有再见过那个女人。

  洪七 :以后我再也不能用刀了。
  欧阳峰:不一定要用刀,赤手空拳也能杀人。你不过是少了根手指,这也没什么,好歹还有份差事。怎么,想回家乡?要是为了这个就想回家乡,为什么当初你又你要出来。
  洪七 :这个沙漠的后面是什么地方?
  欧阳峰:是另外一个沙漠。

  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我很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去山后面,你会发觉没有什么特别,回头看会觉得这边更好。但是他不会相信,以他的性格,自己不试试是不会甘心。

  欧阳峰:你打算上哪儿?
  洪七 :去一个我没去过的地方,希望闯出个名堂。如果你以后在江湖上听说一个九指的英雄,那一定是我。
  欧阳峰:她呢?
  洪七 :带她一起去吧。像你说的,事在人为,谁说过不准带老婆闯荡江湖,对不对!

  欧阳峰(独白):我终于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喜欢洪七,可能是因为他够简单。看着他们走的时候,我的心在妒忌,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机会,不知为什么却放弃了。
  欧阳峰(独白):他走那天,风是向南面吹的,他故意逆风而行。我记得那一天是十五,黄历上写着:失星当值,大利北方。
  (三年后,洪七加入丐帮,终成丐帮帮主,号称北丐,晚年与欧阳峰决斗于大雪山,结果相拥而亡。)

  欧阳峰(独白):洪七走了之后,天一直在下雨。每次下雨,我就会想起一个人,她曾经很喜欢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原因,每次我要离开她远行的时候,天都会下雨,她说是因为她不高兴。后来她嫁给了我哥哥,她结婚那天,我离开了白驼山。

  大嫂 :就算明天再问我,答案还是一样,我不跟……
  欧阳峰:有句话,过了今天晚上我再也不会说。你跟不跟我走!
  大嫂 :你也不会好过。不跟!你记住,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嫂子,以后可以拉我手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你哥哥,其他的人没有资格!

  欧阳峰:为什么老看着我的汗巾?
  桃花 :这条汗巾是我丈夫的,为什么在你这里。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桃花 :这东西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欧阳峰(独白):也许因为太久没看过桃花,第二年的春天,我去了那个人的家乡,我觉得很奇怪,那里根本没有桃花。
  欧阳峰(独白):我在离开的时候才知道,这地方本来就没有桃花,桃花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欧阳峰(独白):听到那个女人的哭声,我突然间明白为什么黄药师每年都来探望我一次。

  大嫂 :你觉得他奇不奇怪,也不理人,老是一声不吭的,笑都不笑,但是如果你不理他,他又会呆呆的看着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分明心里想要,嘴巴却不肯讲出来,一定要你送到面前才肯要。最初想不管他,渐渐地也就不想迁就他了。

  黄药师(独白):虽然我很喜欢她,但是我不想让她知道,因为我明白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每次她凝望着那小孩子,我知道她心里其实在想另一个人。我很妒忌欧阳峰,我很想知道被人喜欢的感觉是怎样的,结果我伤害了很多人。


  黄药师:我一直以为你们会在一起,为什么你不嫁给他?
  大嫂 :他从没说过他喜欢我。
  黄药师: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出来。
  大嫂 :我只希望他说一句话,他都不肯说,他太自信了,以为我一定会嫁给他,谁知道我嫁给了他哥哥。在我们结婚那天,他要我跟他走,我没答应。为什么要到失去的时候才去争取?既然是这样,我不会让他得到。

  黄药师(独白):如果感情是可以分胜负的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赢了,但我很清楚,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黄药师(独白):我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喜欢桃花。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都能看见她,我去探望欧阳峰,因为她想知道欧阳峰的消息,有了欧阳峰,我每年都可以找借口去看她一次。

  大嫂 :你知不知道现在对我来说什么最重要?
  黄药师: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的儿子。
  大嫂 :我以前也这么想,但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知道他早晚会离开我。索要我觉得什么都无所谓啦。以前我认为那句话很重要,因为我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现在想一想,说不说也没有什么分别,有些事会变的。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着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人都不在我身边。如果能重新开始那该多好啊!
  大嫂 :其实你跟他这么好,为什么不告诉他我在这里呢?
  黄药师:我答应过你,所以我一直没有说。
  大嫂 :你太老实了。

  黄药师(独白):没多久,她就病死了。临死之前,她把一坛酒交给我,要我带给那个人,她希望欧阳峰可以忘记她。
  黄药师(独白):有人说一个人有烦恼是因为记性太好。那年开始,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我喜欢桃花。
  (六年后,黄药师隐居东海桃花岛,自称桃花岛主,号东邪)

  欧阳峰(独白):立春之后,很快就到了惊蛰,每年这个时候会有位朋友来看我,但是他今年没有来,没多久,我收到一封白驼山来的信,我大嫂在两年前的秋天,因为一场大病去世了。我知道黄药师不会再来,可是我还继续等,我在门外坐了两天两夜,看着天空在不断的变化,我才发现,虽然我到这里很久,却从来没有看清楚这片沙漠,以前看见山,就想知道山的后面是甚么,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我是孤星入命的人,从小父母早死,只好跟着哥哥相依为命,从小我就懂得保护自己,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方法是先拒绝别人,因为这个原因,我再也没有回去,其实那边也不错,可惜巳经不能回头,我的命书里说过,夫妻宫太阳化忌,婚姻有实无名,想不到是真的。

  欧阳峰(独白):那天晚上我忽然之间很想喝酒,结果我喝了那半坛“醉生梦死”,好象平常一样,我继续做我的生意。

  欧阳峰(自言自语):“老兄看来你已经四十出头了,这四十几年来,总有些事你不愿再提,或有些人你不愿再见到,因为有些人对不起你,你就想杀了他们,但是你不敢。其实杀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一点也不麻烦。我有个朋友,他武功非常好,最近生活上有点困难,如果你能给他一点钱的话,他一定能帮你杀了他,考虑一下。不过要快,如果不是的话……”

  欧阳峰(独白):没有事的时候,我会望向白驼山,我清楚记得曾经有一个女人在那边等着我。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欧阳峰(独白):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常做同一个梦。没多久,我就离开了这个地方。那天,黄历上写着:驿马动,火迫金行,大利西方。
  (翌年,欧阳峰重返白驼山,成一方霸主,号称西毒)

Saturday, April 09, 2005

Original novel of "The Shawshank Redemption"

发信人: Journeyer (万物之逆侣百代之过客),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肖申克的救赎》中文版小说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Wed Dec 1 03:48:09 2004), 站内

【 以下文字转载自 Movie 讨论区 】
发信人: qiaoyu (bird), 信区: Movie
标 题: 《肖申克的救赎》中文版小说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Mon Nov 29 21:11:00 2004), 站内

丽塔·海华丝和肖申克的救赎


我想在美国的每个联邦或州监狱里都有像我一样的人物--就是能够给你搞到
东西的家伙。定制的香烟,一包大麻,为庆祝你儿子或女儿高中毕业的一瓶白兰地(
只要你喜欢),或者几乎所有东西……不需要原因。搞东西就是这样的。
我在只有20岁的时候就进了肖申克(Shawshank)监狱,我是在这个快乐的
小家庭里为数不多的愿意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的人之一。我承认了谋杀罪。我
在大我三岁的妻子身上投了一大笔保险,然后捣鼓了一下岳父当作结婚礼物送给我们
的雪佛兰轿车的刹车。事情跟我预料的一样发生了,但我没料到她会在从城堡山上下
来进镇的路上把邻居的妇人和她的婴儿载上。刹车松开了,汽车碾过了镇边缓冲速度
的绿化栏。目击者说汽车撞到内战纪念碑的底座上并起火前的速度足有50英里。
我也没有计划被捕,但没躲过去。进这里总有原因。缅因州没有死刑,但公
诉人认为我应为三条人命的死亡负责并应判处三项谋杀罪。这就在一段很长很长的时
间内封死了我假释的机会。法官认为我的罪行是可怕和可憎的,确实是这样,但它已
经过去了。你可以在Castle Rock(估计是镇名)电话本的黄页上看到我有些滑稽和
过时的宣判定罪照片,就在登有希特勒、墨索里尼以及富兰克林罗斯福的大标题的旁
边。
你问我有没有悔过自新?我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监狱"和
"改造"的意思。我想这是个政治词汇。它也许有其它意思,也许我有机会知道这些意
思,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将来是囚犯不愿意去想的。我当时年轻,长的也不
错,来自贫穷地区。我泡到了一个漂亮、阴郁、任性的女孩,她住在Carbine街的一
座精美老房子里。她的父亲说如果我在他所拥有的光学工厂里任职而且沿着他安排的
道路走的话,他就同意这门婚事。我发现他的真实想法是把我困在他家里,握在他手
心里,就像养一只不太满意的没经管教可能咬人的宠物一般。越聚越多的憎恨最终堆
积起来导致我做了那件事。再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我不会那样干了,但我不确定这是不
是意味着我已经悔过自新了。
不管怎样,我不是想谈论我,我是想告诉你一个名叫安迪"杜福雷(安迪 杜
福雷)的家伙。但在我告诉你他的事之前,我必须说几件关于我自己的事。这不会花
很长时间。
正如我所说,我就是在肖申克能给你弄到东西的人,快四十年了。不光是违
禁品比如额外的香烟或酒,尽管这些东西一直位于需求单子的榜首。我已经弄到了成
千件东西,帮人打发时间用,许多东西都是合法的,但是在这样一个惩罚人的地方是
弄不到的。有一个犯强奸幼女罪的家伙,我给他搞到了三块粉红色的佛蒙特大理石(
Vermont marble),他用这些石头雕出了三个可爱的雕像:一个婴儿,一个大约12岁
的男孩和一个长胡须的年轻人。他把它们叫做三个时代的耶稣基督。这些雕像现在放
在前任州长的陈列室里。
如果你生长在北马萨诸塞州(north of Massachusetts)的话你一定能想起
这个名字--Rober Alan Cote。1951年他试图抢劫Mechanic Falls的第一商业银行,
对峙导致了一场大屠杀,六个人死了,两个是匪徒,三个是人质,还有一个是一位年
轻州警,他在错误的时间把头伸了出去,一颗子弹射中了他的眼睛。Cote爱好收集硬
币。一般来说这里是不允许的,但在他母亲和一个开洗衣店货车的中年人的帮助下,
我能够弄到硬币给他。我对他说:Bobby,在这个满是贼的石头旅馆里收集硬币,你
一定是疯了。他看着我笑着说:我知道把它们藏在哪里。它们足够安全。别担心。他
是对的,1967年,Bobby Cote死于脑瘤,但那些收藏的硬币始终没有再被找到过。
我在情人节给人们弄来巧克力;我在圣帕特里克节为一个叫奥梅里的疯狂爱
尔兰人从麦当劳那里弄来三杯绿色奶昔。我甚至安排了一次午夜剧场为20个人放映深
喉(Deep Throat)和琼斯小姐的魔鬼(The Devil in Miss Jones),他们为租这些电
影花光了积蓄……尽管因为这个小小的出轨使我被关了一星期的禁闭。但这是成为能
弄到东西的人所需要冒的风险。
我弄过参考书和禁书,笑话小说,不止一次我为长刑犯弄来妻子或女朋友的
衬裤……我想你知道那些家伙在这漫漫长夜里用这些来干什么。我不是弄所有东西都
免费的,有些东西要价还很高。但我不是为了钱而干的,钱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我从不打算买辆卡迪拉克(Cadillac)或在2月飞到牙买加去度假。因为与一个好屠
夫只卖新鲜肉一样,我想得到个好名声并保持下去。我只拒绝弄枪和毒品。我不会帮
助任何人自杀或杀人。在我有生之年里心里缠绕着太多的杀戮了。
Yeah,我是一个固定的Neiman_Marcus(高级百货店名)。所以1949年当安
迪·杜福雷来找我问能否弄张丽塔·海华丝(Rita Hayworth)的图片进来时,我说
没问题。确实没问题。
当安迪于1948年来到肖申克的时候,他才30岁。他是一个矮小、整洁的人,沙色
头发,小而灵巧的手。他戴着金丝边眼镜。他的手指甲一直很短很干净。光用这些来
记住一个男人我估计是很好笑的,但这似乎是安迪的综合印象。他一直看上去似乎应
该系上领带。没坐牢之前他是波特兰(Portland)一家信誉良好的银行的副经理。在
他那个年纪这是份很好的工作了,特别是你要知道那些银行是多么保守,新英格兰(
New England)地区的人喜欢秃顶、跛行,裤线笔直的人来保管他们的钱,因此必须
把保守再乘上十倍才行。安迪被控谋杀他的妻子和妻子的情人。
我想我说过,每个进监狱的人都是无辜的。哦,他们像电视上神圣的牧师一
样阅读圣经和启示录。他们是铁石心肠的法官、不合格律师、警察陷害或坏运气的的
牺牲品。他们阅读圣经,但从他们脸上你可以看到另外一种的圣经。大多数囚犯是底
层人,对他们自己和其他人都不好,他们的坏运气是一出生就有的。
在我在肖申克的日子里,大概不到10个人我相信是无辜的,安迪·杜福雷是
其中一个,尽管很多年后我才真正相信了他的无辜。如果我是波特兰最高法院的法官
,在1948到1949那六个糟糕天气的星期里审判指控他的案子,我也会判他有罪的。
好吧,这是一个倒霉案子,一个有着所有应当有的元素的那些有趣案子之一
。这个案子包括了一个社会关系复杂的美丽女子(已死亡),一个当地体育教练(也
已死亡),以及一个杰出的商界人士,另外还有所有新闻报纸能够暗示出的丑闻。审
判非常迅速,因为检察官想让公众看到他良好的成绩从而挤进众议院。旁听者早晨四
点不顾零度以下的温度就开始排队,为了得到一个旁听席。
连安迪也不能否认的起诉事实是:他的妻子琳达"柯林斯"杜福雷(Linda collins
杜福雷)在1947年6月对Falmouth Hills乡村俱乐部举办的高尔夫运动非常感兴趣,
她参加了4个月的课程,指导教练是Falmouth Hills的高尔夫好手格兰"昆汀(格兰·
Quentin)。在1947年8月安迪知道了昆汀和他的妻子变成了情人。安迪和琳达"杜福
雷在1947年9月10日下午因为他妻子的不忠大吵一架。
安迪证实琳达声称他知道了一切她很高兴,偷偷摸摸是令人烦恼的。她告诉
安迪她打算来一次里诺(Reno,只要在该市住满三个月就可以离婚)式的离婚。安迪
告诉他她在到里诺前就会下地狱。她离开了并和昆汀在他租的房子里过了夜,那里离
高尔夫场不远。第2天早晨清洁工发现两个人死于床上,每人身中四弹。
没有比这个事实更能对安迪不利的了,检察官带着政治热情在他的开场白和
总结陈词里宣布。他说,安德鲁"杜福雷(Andrew 杜福雷名字全称,爱称为Andy)不
是一个倒霉的丈夫满腔热血找他的不忠妻子复仇,如果这样即使不能被赦免也是能被
理解的。但这个复仇更加冷血。他对陪审团咆哮着:想像一下!四颗子弹和四颗子弹
!不是六颗子弹而是八颗!他先把打完六颗子弹……然后停下重新装弹再次向他们射
击!波特兰太阳报的标题是:四颗射向男人四颗射向女人。波士顿记录报授予安迪The
Even-Steven Killer的称号。
路易斯顿(Lewiston)的Wise Pawnshop(枪械店名)的一个职员证实他在
此次双重谋杀前卖给了安德鲁"杜福雷一支六发点三八口径警察专用左轮枪。一个乡
村俱乐部的招待证实安迪在9月10日晚上7点左右进来,在20分钟内灌下了三瓶威士忌
,当他离开凳子时他告诉这个招待他要去格兰"昆汀的房子,这个招待在报纸上知道
了以后发生的事情。另一个来自Handy-Pik商店(大约离昆汀的房子一英里)的伙计
告诉法庭杜福雷在同一个夜晚九点差一刻的时候进了店。他买了香烟,三瓶啤酒和一
些擦碟纸巾。法医证实昆汀和杜福雷夫人是在9月10日晚上11点和11日凌晨2点之间死
亡的。检察官办公室负责此案子的侦探证实在房子70码不到的地方有一条倒车道。在
9月11日下午,从这条倒车道中提取了三样证物:第一样,两个Narragansett啤酒的
空瓶子(上面有被告的指纹);第二样,12个香烟屁股(都是Kools牌的,正是被告
抽的牌子);第三样,一个汽车轮胎的石膏模型(与被告的1947年型的Plymouth牌汽
车的轮胎相吻合)。
在昆汀的房子的起居室里发现沙发上有四张擦碟纸巾。上面都有子弹穿过的
洞以及火药。侦探推理(不管安迪的律师极力反对)认为杀人犯将这些纸巾包在枪管
上以减小噪音。
安迪·杜福雷自我辩护,平静地叙述了事件。他说他最早在7月最后一个星
期听到了他妻子和格兰· 昆汀的传言。8月他受不了,所以开始了一点调查。在一个
晚上,琳达说要在网球课后去波特兰逛商店,安迪跟踪她和昆汀到了后者的房子(报
纸上冠以"爱巢"的字眼)。他把车停在倒车道上直到昆汀在三个小时后载着她回到乡
村俱乐部取车。
"你是否想告诉法庭你妻子没有认出你的崭新的Plymouth汽车就跟在昆汀的
车后面?"检察官在交互询问时问道。
"我晚上和朋友换了车。"安迪说,这个冷酷的承认使陪审团眼里更加认定他
的调查是精心策划的。
在归还了朋友的车取回自己的车后他回到家里。琳达已经上床看书了。他问
她波特兰之行如何。她回到很有趣但没见到想买的东西。这是他真正确信的时候,安
迪告诉屏住呼吸的观众。他在几乎所有的时间内都用一种平静和遥远的声音为自己辩
护。
"在知道你妻子出轨后的那个晚上到她被谋杀的十七天之间你是怎么想的?
"安迪的律师问他。
"我陷入了深深的沮丧中。"安迪平静地说,就像一个人陈述购物单一样。他
说他想到了自杀,甚至在9月8日在路易斯顿买了把手枪。
他的律师让他告诉陪审团在他妻子离开他去见格兰· 昆汀被杀的那个晚上
发生了什么。安迪告诉了他们……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再糟不过了。
我了解他将近30年了,他是我知道的最能自控的人。你对他好他就一次回报
你一点,对他不好他就深深埋藏在心里。如果像一些记者或其他人那样称他有一颗黑
心的话你也决不会知道。他是那种如果想自杀的话不会留下一张字条但会把身后事务
处理的井井有条的人。如果他在被告席上哭泣或他的语调变粗或犹豫,甚至对检察官
大喊大叫的话,我不相信他会被判无期徒刑。既使被判也可能在1954年获得假释。但
他像一台录音机一样对陪审团述说自己的故事:就是这么回事,要么相信要不不相信
。他们没有相信。
他说他那天晚上喝醉了,自从8月24日以来他每天都或多或少的喝酒,因此
不能控制自己的酒量。当然这样的话是不会被任何陪审团所接受的。他们不能相信这
个冷静的自我控制的年轻人,穿着整洁的双排扣三层羊毛西装,会为了他妻子与小镇
高尔夫球教练的丑事而堕落成酒鬼。我相信是因为我有机会与安迪相处而那六个男人
和六个女人却没这个机会。
安迪·杜福雷自从我认识他以来每年只喝四次酒。每年他在生日前一个星期
和圣诞节前两个星期都会来放风操场来找我。每次他都要我弄一瓶Jack Daniels(酒
名)。他用每个囚犯买东西的方法来购买--监狱支付的奴隶般的工资再加上他自己的
一点钱。直到1965年前每小时的工资是一角钱,后来涨到了一角五分。每瓶酒的佣金
是10%,把这些再加上一瓶好威士忌比如Black Jack的价格,你就能算出安迪·杜福
雷在监狱洗衣房流了多少小时的汗水来买他一年的四次畅饮。
在他9月20日生日的每个早晨,他会痛饮一番,晚上熄灯后再来一次。第2天
他会把瓶底剩下的酒给我分享。圣诞节晚上和新年夜他会喝掉另一瓶,同样也会跟我
分享。每年喝四次酒,这就是一个曾被杯中物击垮的人的行为了。
他告诉陪审团10日的夜晚他喝的酩酊大醉只记得一点点不连贯的事情。他那
天下午和琳达吵架前就醉了。
在琳达离开去找昆汀后,他记得他决定去找他们。在去昆汀房子的路上,他
摇晃着进了乡村俱乐部又喝了几杯。他说他不记得告诉侍者那些后来在报纸上看到的
话,一点也不记得了。他记得在Handy-Pik买啤酒的事但不记得买擦碟纸巾。"为什么
我需要纸巾?"他问。报纸报道有三位女陪审员听到这里颤抖了一下。
后来过了很久,他向我推测那个做证纸巾的伙计为什么那样说,我认为值得
笔记下来。安迪有一天在放风时候对我说:"想想看,在他们盘问证人的时候,他们
给那天晚上卖给我啤酒的家伙下拌子。那已经过去三天了。案件的所有细节都在报纸
上透露了。也许他们围着那个家伙,五、六个条子加上检查官那个王八蛋和助手。记
忆是很主观的东西,Red。他们可能这样问'他可能买了4、5块纸巾不是吗?',然后
就按他们所设计的路走了。如果足够多的人想让你记起什么事,那你就能记起那些事
。"
我同意。
安迪继续说:"但有一件事是更要命的。我认为很可能他使自己相信了。因
为这样能引人注目。记者们围着他问问题,他的照片出现在报纸上……当然他是法庭
上的明星。我不是说他有意编造故事或做伪证。但谎言一个接着一个欲罢不能,所以
他以他母亲的神圣名字发誓我买了那些纸巾。但……记忆实在是一个他妈的主观的东
西。
"我知道:甚至我自己的律师都认为我必定在我的一半故事上撒了谎,他绝
没相信纸巾的故事。因为太不可思议了。我酩酊大醉,不会再想到还用纸巾来掩盖枪
声。如果我要那么做的话我颤抖的手会把它们都撕裂的。"
他把车开到倒车道停下。他喝了啤酒抽了香烟。他看着看着昆汀的住处楼下
灯光灭了。他看到楼上灯亮了……15分钟后他看到灯灭了。他说他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事。
"杜福雷先生,你是否进入格兰· 昆汀的房子上楼并杀了他们两人?"他的
律师咆哮着问。
"不,我没有。"安迪回答。他说到了半夜他变得清醒起来。他也感觉到宿醉
将来的信号。他决定回家睡觉,到第2天以一个更成人的方式来思考整件事情。"在我
开车回家的时候我开始想到最明智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她去里诺,同意离婚。"
"谢谢你,杜福雷先生。"
检查官跳了起来:"你用你想到的最快速的方法与她离了婚,不是吗?你用
一把裹着纸巾的点三八左轮与她离了婚,不是吗?"
"不先生,我没有。"安迪平静地说。

"然后你枪杀了她的情人。"
"不,先生。"
"你的意思是说你先杀了昆汀?"
"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喝了两夸脱啤酒然后抽了
警察在现场找到的那么多香烟。然后我开车回家睡觉去了。"
"你告诉过陪审团在8月24日和9月10日之间,你想自杀。"
"是的,先生。"
"那么我告诉你你看上去不像那种想自杀的类型的人,杜福雷先生,这是否
让你不安?"
"不,"安迪回答,"但你也没给我留下你非常敏感的印象。我十分怀疑如果
我想自杀的话是否会来找你治疗。"
法庭里的气氛缓和了一点,但这没有为他从陪审团那里赢得分数。
"9月那个晚上你是否带着你的点三八手枪?"
"没有,正如我事先作证的那样。"
"哦,是的!"检查官讽刺地笑着:"你把它扔到河里了,不是吗?Royal河,
9月9日下午。"
"是的,先生。"
"谋杀发生前的一天。"
"是的,先生。"
"这很省事,不是吗?"
"没有什么省事和不省事。只是事实。"
"我相信你听到了Mincher中尉的证词?"Mincher负责在Pond桥那段Royal河
里搜索,正是安迪说他扔枪的那段地方。警察什么也没找到。
"是的,先生。我听到了。"
"那么你听到他证实尽管他们搜索了三天仍然没有发现枪。这也很省事,不
是吗?"
"省事的是他们确实没发现枪。"安迪平静地回应:"但我应该向你和陪审团
指明:Pond Road桥非常靠近Royal河与Yarmouth湾的入口。那里的水流很强。枪可能
被带到海湾里去了。"
"那就没有机会将枪的膛线与你妻子和格兰· 昆汀先生尸体里的子弹膛线做
比较了。是吗,杜福雷先生?"
"是的。"
"那就更省事了,不是吗?"
据报纸说,在那个时候,在整个六周的审判过程中,安迪的情绪上做出了一
点反应。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因为我是无罪的,先生,因为我在犯罪发生前把枪扔进了河里是事实,那
么对我来说枪找不到确实是很费事。"
检查官折磨了他两天。他重新向安迪宣读了handy-Pik店里的伙计关于纸巾
的证词。安迪重复说他不记得买过,但承认他也不记得没有买过。
1947年安迪和琳达 杜福雷是否合买过一份保险?是的。那么如果安迪无罪
的话,是否他能得到五万美圆的保险金?是的。那么他去格兰· 昆汀的房子是怀着
杀人的心思并实际上犯了两次杀人罪吗?不,不是的。那么他怎么看现场没有抢劫痕
迹的事实?
"我不知道这些,先生。"安迪平静地回答。
在一个星期三下雪的下午一点,案子交由陪审团裁决。十二名陪审员在三点
半回到法庭。法警说他们本可以回来早点的,但他们为了去Bentley的饭店吃一顿由
镇政府出钱的美味的鸡肉大餐所以有意延迟了。他们认为他有罪,如果缅因州有死刑
的话他应该在报春花从泥土中钻出来前就受刑。

检察官问安迪他对事件怎么想,他避开了这个问题,但他确实有个想法,在
1955年一个晚上我从他那里知道了这个想法。我们从点头之交到亲密朋友一共用了7
年时间,但我直到1960年才感到与安迪成了密友,我相信我是他唯一的密友。关在一
起的时候我们在同一层囚犯室,我在走道中间他在末尾。
"我怎么想的?"他大笑着,但声音里却没有幽默感。"我想那天晚上运气糟
透了。没有比这更糟的运气了。我想是个正好经过那里的陌生人。我回家后一个人开
着和我相同型号的车到了那里,可能是个夜贼,也可能是个精神病患者。他杀了他们
,所以我到了这里。"
就这么简单,他被判在肖申克里度过余生。5年后他开始参加假释听证会,
尽管是一个模范犯人他仍被拒绝假释。当你的身上贴着谋杀的标签时想通过假释离开
肖申克是一个如流水侵蚀石头一样缓慢的过程。听证委员会由7人组成,两个以上来
自洲监狱,每一个都是又臭又硬。你不可能买通他们,不可能对他们说不,对他们哭
也没用。委员会关心的是囚犯不能轻易地出去, 安迪的案子也是一样……但这有点
偏离我的故事了。
有一个叫Kendricks的,50多岁,借了我一笔钱,4年后才还清。他经常给我
说些有趣的消息,干我们这行,不勤于打听消息就没法干下去。kendricks是个打印
员能看到档案纪录。
他告诉我委员会1957年对安迪·杜福雷案子的投票是7:0反对假释,1958年
是6:1,59年是7:0,60年是5:2。后来的情况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十六年后他仍
然被关在第5层第14号牢房里。到了1976年他58岁。也许他们能发善心让他在1983年
出去。. 他们给你点希望,但无论如何他们终究要将它夺走,也许他们某天手一松,
但是……听着,我认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Sherwood Bolton。他在牢房里养了一只
鸽子。从1945年直到出狱的1953年他都养着它。他不像Alcatraz(监狱名)里的养鸟
人,他只是养只鸽子罢了。他叫它杰克(Jake)。在他被释放的前一天他放飞了杰克
。但在Sherwood Bolton离开我们这个欢乐的小家庭后一星期,我的一个朋友在放风
操场西边角落(那也是Sherwood经常溜达的地方)对我说:"Red,那不是杰克吗?"。
确实是,那只鸽子已经死翘翘了。
我记得安迪·杜福雷第一次来找我帮他弄东西,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要弄的
不是丽塔·海华丝,那是以后的事。1948年夏天他要我弄的是别的东西。
我的许多交易都是在放风操场成交的,这次也一样。我们的操场很大,比许
多其它监狱的操场要大。操场每边90码长。北边是外墙,每个角有一个警卫塔。上面
的警卫装备着望远镜与机枪。大门就在北边。卡车上货点在操场南边。一共有五个。
肖申克在工作日里是很繁忙的,运货进来运货出去。我们的电镀厂有生产许可证,一
个大的工业洗衣厂为监狱以及kettery Receiving医院和Eliot疗养院洗衣服,一个大
的自动化修车间由懂机械的囚犯为监狱、州和市政府修理车辆,不用说,狱警、官员
和那些假释委员会的人的车也在这里修理。
东边是一堵布满又小又窄的窗户的石墙。第5层牢房就在墙的另一侧。西边
是管理办公室和医院。肖申克从来没有装满囚犯,1948年只容纳了2/3的容量,但任
何时候操场上都有大约80到120个囚犯玩足球或棒球,掷色子,相互聊天或私下交易
。星期天这里人更多,要是有女人的话简直就像一个节日的集会。
安迪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是星期天。我刚和Elmore Armitage谈完,他经常
帮我弄东西。我当然知道安迪是谁。据说他又势利又冷酷。人们包括Bogs Dismod都
说他一看就是惹麻烦的,Bogs是一个狠角色。安迪没有室友,我听说是他这样请求的
,尽管第5组牢房的单人间比棺材大不了多少。但我在我亲自判断一个人之前我决定
不理会谣言。
他说:"你好,我是安迪·杜福雷。"他向我伸出手我握了一下。他不是一个
讲客套的人,于是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是能弄到东西的人。"
我同意。
"你怎么做到的?"安迪问。
我说:"有时候东西自己就到我手上了。我解释不了,也许因为我是个爱尔
兰人。"
他微笑了一下:"你能给我弄个雕刻石头的凿子吗(rock hammer)?"
"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想要?"
安迪看上去很惊讶:"你总是要问人弄东西是来干什么的吗?"我开始理解为
什么他得到了势利的名声,但我从他的问题里感到了一丝幽默。
我说:"告诉你,如果你想要把牙刷,我不会问问题。我只给你出个价。因
为一把牙刷不是违禁的武器。"
"你对致命的武器很敏感吗?"
"是的。"
一个老式的裹着布的棒球飞向我们,他迅速转身在空中接住了它。这个动作
就是Frank Malzone(棒球明星)也会骄傲的。安迪手腕一扬把球扔回来的方向。我
能看到许多人偷偷在注视我们,也许警卫也在看着。我丝毫不画蛇添足地说任何监狱
里都有重量级的人物。小监狱有4、5个,大的有2到3打。肖申克里我算一个,我想安
迪·杜福雷画了不少时间来打听,他也许知道了,但他不会拍我马屁,我对他这样做
表示敬意。
"很公平。我告诉你那是什么以及用来干什么用的。一个雕刻石头的凿子看
上去像一个小型的镐,但没那么长。"他举起手分开一英尺比画着,我第一次注意他
的指甲是多么整齐。"有一段非常锋利另一端很钝。我想要它因为我喜欢石头。"
"石头,"我重复着说。
"来,蹲下。"他说。
我感到好笑。然后我们像印第安人一样蹲下。
安迪抓了一把操场上的土然后用他整洁的手拨弄着,小石头拨到左边,一两
个闪亮的石头挑出来,剩下的都是暗淡的不起眼的。其中的一个是石英石,但没有把
它弄干净之前只是暗淡的。安迪弄干净了它扔给我,它发出乳白色的光泽。我接住然
后认出了它。
"石英石,对,"他说:"看,还有云母,页岩,花岗岩。这里有石灰石,他们
来自挖开的山的那一侧。"他把石头扔了拍了拍手,说:"我是一个石头收集家。至少
……我以前是。我想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重拾爱好。"
"在操场上进行周末远征?"我站起来问。这是一个傻主意,但……看着这个
小小的石英让我的心里一动。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想这是和外面时间的一个小
小沟通。
"有周末远征总比没有强。"他说。
我回应着:"你可能计划着把凿子插进某人的头骨里。"
"我在这里没敌人。"他平静地说。
我笑了:"没有?等着瞧吧。"
"如果有麻烦,没有凿子我也能解决。"
"也许你想逃跑?挖开墙?因为……"
他安静地笑了。当三个星期后我看到了岩石凿子后我知道他为什么笑了。
我说:"你知道,如果有人看到你有这个,他们也许会没收的。如果他们看
到你有个勺子他们也会没收的。"
"哦,我相信我能干的更好。"
我点了点头。这就不是我的事了。一个人找我是为了弄东西,是否他能保存
住东西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这个要多少钱?"我问。我开始喜欢他的平静和低调了。当你在嘈杂声中过
了10年以后,你就开始对夸夸其谈的人和大嘴巴们厌烦了。是的,我承认我开始喜欢
安迪了。
"在商店里卖8美元。"他说:"但我知道你的要价不止这个。"
"通常我加10%,但有些危险品我要的更多。对你所要的小玩意需要多点钱来
疏通渠道。10美元吧。"
"就10美元。"
我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你有10美元吗?"
他平静地回答:"我有。"
很久以后我发现他有超过500元。他把钱带了进来。当你进到这个地方的时
候,会有一个狱警让你弯腰检查你的肛门--但那时候有许多肛门要检查,如果不仔细
检查的话,可以夹带进很多东西进来而不被看到,除非狱警带着橡皮手套来检查。
"好的。"我说:"你知道如果被抓住你该说什么。"
"我想我知道。"他回答,我发觉他的灰眼睛一闪,表明他知道我要说什么。
这个举动很轻微,表明了他的爱说反话式的幽默。
"如果你被抓,你要说你拣到它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他们会把你关禁
闭三、四个星期……当然你的玩具会没收,你的纪录上也写了一笔。如果你把我供出
来,我们再也不会交易。了。哪怕是一双鞋带。我会找些人来找你麻烦。我不喜欢暴
力,但你要理解我的处境。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在我身上发生。那会毁了我的。"
"是的。我知道,我理解,你不用担心。"
我说:"我从不担心,在这个地方担心也没用。"
他点了点头走开了。三天后在洗衣房早间休息的时候他到操场上走近我。他
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朝我看,但像变魔术一样塞给我一张10美元纸币。他是那种手脚灵
活的人。我得到他要的凿子后在我的牢房里放了一晚,正象他所说的那样这不是个逃
跑的工具(我想一个人要花600年才能用这个在墙上挖开一条道),但我仍有点忧虑
。如果用锐利的一端敲某人的脑袋,那人肯定玩完。而且安迪已经和姐妹帮(the sisters
)有麻烦了。我希望他不是想用凿子干这事。
最后我决定相信我的判断力。第2天清早,在起床号响前20分钟,我我把凿
子和一包骆驼香烟塞给Ernie,这个老家伙从1956年开始就被放出来清扫第5层牢房了
。他迅速把这些塞进外套,什么也没说,7年里我再也没见到这把凿子。
接下来的星期天,安迪又来到操场,经过我的时候简直惨不忍睹。他的右眼
肿了,一边面颊上有一道很重的划伤。他和姐妹帮有麻烦了,但他从不提到他们。他
说"谢谢。"然后走开了。
我好奇地望着他。他走了几步,看着地上,顿下去然后拣起一些东西。囚服
,除了那些机械工以外都是没口袋的。但是有办法绕过规定,那块小石头消失在安迪
的袖子里却没掉出来。我欣赏这个……我欣赏他。除了他的麻烦,他一直在过自己的
生活。很多其他人都没有或即将没有或不能过自己的生活,包括许多那些没进监狱的
人。我注意到,尽管他的脸好像被龙卷风刮过一样,他的双手仍然干净整洁,指甲保
养的很好。
接下来的半年我很少见到他。安迪孤独地过着日子。

现在说说姐妹帮。
在许多报道里他们被称做"bull queers""jailhouse susies"后来又有时髦
的说法"killer queens"。但他们一直就是姐妹帮。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想其它名
字也没什么区别。
那些日子里在大墙内有许多鸡奸犯,那些刚进监狱有着年轻的面孔、体型瘦
长,长的不错且容易上当的新囚犯最不幸。还有同性恋,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有些人
离开异性了就没法活只好转向同性。于是两个人变成彻底的同性恋,尽管我常怀疑他
们回到自己的妻子和女朋友身边后会怎么样。
监狱里还有许多"转变"的人。用时下的说法就是"go gay"和"come out of
the closet"。大多数人(但不总是)的人还是异性恋,而且他们的欲望很强烈。
轮到姐妹帮出场了。
他们之于监狱社会就像是强奸犯之于墙外的社会。他们都服长期刑,犯的重
罪。他们手下的牺牲品都是弱小,没经验……或者是像安迪·杜福雷那样看上去好欺
负的。他们的猎场是澡堂,洗衣房的洗衣机后面的狭窄通道,有时候在医务室。强奸
不止一次发生在礼堂后的贮藏室里。他们经常是用暴力征服,其实只要他们乐意,对
方本来是乖乖就范的。那些"转变"过的囚犯见到姐妹帮里的一个就像年轻女孩遇到Sinatras
(著名歌手),Presleves(猫王)或雷德福(著名演员)一样。但姐妹帮的乐趣就
在使用暴力……我猜将来也是一样。
由于他体型小,长的不错(可能是因为那种我欣赏的很自我的气质使然)姐
妹帮从他第一天进来开始就追逐他了。如果这是一个童话故事,我会告诉你安迪奋起
反击直到他们不再惹他。我希望这是事实,但这不是。监狱不是童话世界。
第一次针对他的骚扰是在他加入我们这个快乐的肖申克家庭的三天后,洗澡
堂里。只是很多拍拍挠挠。在他们真正行动前他们要估计一下你的实力,就像鬣狗寻
找牺牲品的弱点一样。
安迪甩开那个巨大笨拙的姐妹帮成员Bogs Diamond还打破了他的嘴。警卫在
事态扩大以前干预了,但Bogs发誓要得到他,后来他得手了。
第二次是在洗衣房的洗衣机后面。这些年来在那个狭长、尘土飞扬的地方发
生了很多事。警卫们知道那个地方也随它去。灯光暗淡,堆满了洗衣粉和漂白剂,还
有一些Hexlite催化剂,如果你的手是干的就无害如果是湿的话就跟电池里的酸液一
样有害。警卫们不喜欢去那里。那里没有空间保护自己,他们第一件学的事就是决不
要到一个囚犯能伤害你而你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地方。
Bogs那天并不在场,但Henry Backus在。他从1922年开始就在洗衣房当领班
,他告诉我说他的四个朋友在场。安迪用一铲Hexlite镇住了他们一会儿,他威胁说
如果他们靠近就要把催化剂撒到他们眼睛里。但他试图夺路而逃的时候拌倒了。他们
得手了。
我想轮奸的过程多少年来都没变。这正是那四个"姐妹"对安迪所做的。他们
把他按倒在一个变速箱上,在强奸的时候用一把飞利浦(Philips)螺丝刀对准他的
太阳穴。那样会让你的肛门撕裂,但没那么糟糕--你问我是不是在说自己的经历?-
-我希望我没有。你会流一点血。但如果你不想让某个小丑问你的情况,想活动活动
,就得撕点卫生纸垫在内裤后面直到流血停止。这个流血很像月经,持续两到三天,
一滴滴流下来然后停止。除非他们对你做更残忍的事,否则没什么害处。没有生理上
的后遗症--但强奸就是强奸,最终你会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脸思索着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安迪用他的方式独自承受这一切。他必须得出其他人早已得出的结论,那就
是对付姐妹帮只有两条路:跟他们拼然后屈从或仅仅是屈从。
当Bogs和其他两个人在洗衣房事件一周后来找他的时候他决定拼下去(据当
时在场的Ernie说,Bogs说:"我听说你被开苞了。"),他与他们扭做一团。他打破
了一个叫Rooster MacBride的人的鼻子。那个人是个笨拙的农夫,他把他的继女殴打
至死。我很高兴地补充一句,Rooster死在肖申克里面。
其他三个得手了。完事后,Rooster和另一个王八蛋--可能是Pete Verness
但我不能完全确定--强迫安迪跪下。Bogs Diamond站在他面前。他有一把珍珠柄的剪
刀,柄的两侧刻着Diamond Pearl字样。他打开剪刀说:"我要掏出我的小弟弟了,先
生,你要吞下它。吞完了我的你要吞Rooster的。我觉得你弄破了他的鼻子,他应该
得到点补偿。"
安迪回答:"你塞进我嘴巴里的任何东西都会没有的。"
Ernie说当时Bogs看着安迪似乎觉得他疯了
他对安迪慢慢地说,就像安迪是个傻小子:"你没明白我说的话。你敢做任
何事的话我就把这八英寸的铁条戳进你的耳朵。明白了吗?"
"我明白你说的话。我想是你没明白我说的话。我会咬任何你放进我嘴里的
东西。我想你可以把剪刀戳进我的脑袋,但你该知道突如其来的脑部伤害会导致受害
者大小便失禁……和咬紧牙关。"
老Ernie说,他抬头看着Bogs,用他的方式微笑着,就像这三个人是在和他
讨论股票和期货而不是如何折磨他。就像他正穿着他的三件套式的正装而不是裤子掉
在脚踝上,鲜血沿着大腿流下,跪在这肮脏的地板上。
"事实上,"他继续说,"我知道那种下意识的咬有时候是如此强劲以至于不
用撬棍别想把受害人的嘴撬开。"
1948年2月末的那个晚上,Bogs没有往安迪的嘴里塞任何东西,Rooster MacBride
也没有,后来据我所知再也没有其他人这么做。那三个人把安迪打的奄奄一息,所有
人都被关进了单间。安迪和Rooster MacBride顺道还被送进了医院。
他们对安迪折磨了多少次?我不知道。我想Rooster在被夹板夹住鼻子一个
月期间失去了他的兴趣,Bogs Diamond在那个夏天突然离开了。
事情很奇怪。六月初的一个早晨,Bogs没出来吃在自己的牢房里被发现,被
揍得很惨。他没说谁干的也没说为什么,但以我的经验,一个狱警能被贿赂到做除了
给囚犯搞枪以外的任何事情。他们的薪水过去和现在都不高。那时候没有电控系统,
没有闭路电视,没有控制整个监狱的总开关。1948年那时候每层囚犯室都有自己的看
守。贿赂一个看守就可以很容易的让随便什么人--也许两到三个人--进入到Diamond
的囚室。
当然这样的活要花费很多钱。当然不是外面的价格。监狱经济学范围很窄。
在这里你有一块钱相当于外面的二十块。我想干掉Bogs这件事要化费某人15美元给狱
警,每个动手的家伙给两美元。

我没说是安迪干的,但我知道他进来的时候带着五百美元,他在这个奇怪的
世界里当银行家,这是个比其他人更懂得让钱变成权利的职业。
我所知道的是:在被教训过后(三根肋骨被打断,眼睛出血,背部扭伤以及
臀部错位),Bogs Diamond再也没找过安迪的麻烦了。实际上他再也没找过其他人的
麻烦。他变得像夏天的狂风一样,只会咆哮吓唬人却伤不了人。实际上可以说,他变
成了一个"衰妹妹"(weak sister)。
这就是Bogs Diamond的结局,如果安迪不采取任何行动的话(如果他真是那
个采取行动的人),那Bogs终究有一天会折磨死安迪的。但这不是安迪与姐妹帮之间
麻烦的结局。中断了些日子后又开始了,尽管不那么经常不那么粗野了。豺狼喜欢柔
弱的牺牲品,安迪·杜福雷周围有比他更柔弱的。
就我记忆所及,他一直在反抗。我猜他知道如果一次不反抗让他们得逞,那
以后就更会让他们得手了。所以安迪经常脸上带着伤,在Diamond被揍后六个或八个
星期后他的两根手指也断了。他总是反抗,因此他总是被关禁闭。但别以为关禁闭对
安迪像对某些人一样难熬。他可以单独待着了。
到了1950年姐妹帮几乎不骚扰他了。

1948年秋天,某个早上安迪在操场上遇到我,问我是否能弄到半打石巾(rock
-blankets)。
我问:"石巾是什么鬼东西?"
他告诉我为什么叫石巾:石巾是磨布做的跟擦碟布一样大小。中间有厚垫,
一面光滑一面粗糙。光滑的一面像砂纸,粗糙的一面像工业用钢丝球(安迪在牢房里
有一盒钢丝球,他没找我帮他弄这个,我猜他是从监狱洗衣房里弄的)。
我对他说我能在买凿子的同一家rock-and -gem店里弄到。这次我要价就是
通常的10%,没加钱。我看不出7英寸平方的石巾能有什么危害。
大约5个月后安迪问我能不能弄到丽塔·海华丝(女演员)的海报。这次谈
话发生在礼堂放电影的时候。如今我们一星期能看一、两次电影,但那时候一个月才
能看一次。通常看电影都能振奋精神,这部The Lost Weekend电影(第十八届奥斯卡
最佳影片)也不例外。
安迪敏捷地靠近我,在半场的时候侧向我问我能不能弄到丽塔·海华丝的海
报。说实话我感到很好笑。他一直是个冷酷、安静和镇定的人,但那天晚上他似乎非
常神经质,几乎让人受不了。他似乎在爆发的 边缘,兴奋过度了。
"我能弄到,"我说:"别紧张,安静一点。你要大的还是小的?"那时候Rita
是我的偶像(几年前我的偶像还是Betty Grable),海报有两种尺寸的。一美元能弄
到小的。两美元五十分能弄到大的,四英尺高,人像占满了海报。
他没看我就说:"大的。"我告诉你,他那天晚上古怪异常,脸红的就像一个孩子
试图在他哥哥的草稿纸里找黄色图片一样。"你能弄到吗?"
"放心,我当然能弄到了。一只熊能在森林里迷路吗?"当疯子们冲出大墙扑
向Ray Milland(男主角扮演者)时观众们拍手喝彩。
"要多长时间?"
"一个星期。或许更短。"
"好的。"但他的声音很失望,好像他希望我能立刻从裤兜里给他变一个似的
。"多少钱?"
我要了他个批发价。其实我能送给他的。他是个好顾客,此外他是个好人,
不止一个晚上他与Bogs,Rooster和其他人对抗,我怀疑还有多久他要用凿子把某人
的脑袋凿开花。
海报是我的一项大买卖,仅次于酒和香烟,比大麻烟交易的比重还要高一点
。在60年代,商业化遍布所有方面,许多人喜欢悬挂Jimi Hendrix,Bob Dylan和Easy
Rider的海报。但大多数是女人的海报;一张挨着一张钉在墙上。
在我跟洗衣工Ernie说了几天后,他搞来了60多张海报,大多数是丽塔·海
华丝的。我确定你应该记得那张画。Rita穿着游泳衣,一只手放在头后面,她的眼睛
半闭着,丰满的红唇张着。他们应该叫她火热的女人而不是丽塔·海华丝。
监狱管理当局知道黑市交易,如果你要问的话,他们当然知道。他们也许跟
我一样知道我的生意。他们容忍这个因为他们监狱就像一个大的高压锅,需要有阀门
不时让蒸汽跑出去点。他们有时候搞突击检查,我这些年里被关禁闭三次,但如果涉
及到海报的话,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活着,也让别人活。当一幅巨大的丽塔
·海华丝在某个牢房出现时,就假设是一个朋友或亲戚寄来的好了。当然每个朋友或
亲戚寄来的邮件都会被打开,内容会被登记,但谁会去查那些目录呢,丽塔·海华丝
或Ava Gardner的海报又有什么害处呢?当你在一个高压锅里的时候如果你不学会活
着和让别人也活着的话,就会有人给你开个瓢。你需要学会容忍。
还是Ernie把海报送到安迪的14号牢房,我的是6号牢房。Ernie带回来一张
安迪的字条写着:谢谢。
过了一会儿,当他们让我们列队进行清晨洗漱的时候,我瞥了一眼他的牢房
看见Rita的海报已经挂在他的铺位上方了,穿着游泳衣,一只手放在头后面,她的眼
睛半闭着,丰满的红唇张着。这样熄灯后他就能凭着操场上的灯光整晚看她了。
但是在那个明媚的早晨,他的脸上却映着透气窗上的铁条被阳光照射下的阴
影。

现在我要告诉你1950年5月中旬发生的事了,这最终结束了安迪与姐妹帮三
年来的冲突,这也导致了他离开洗衣房进入图书馆,他后来一直在那里工作。
你可能已经发现我告诉你的事许多都是听说的--有人看到了某事就来告诉我
然后我再告诉你。好的,有时候我把那些他传他,他再传我的事情简化了。这里面的
事情都是这样传来传去的。有的谣言很真实,想从中获利的话必须利用它。当然,你
必须知道如何从这些谎言、谣言中获利。
你也可能发现我把某人描述的跟超人似的,我必须承认是这样的。对于我们
这些认识安迪很久的长期犯人来说,他身上有一种神话般的东西,如果你知道我的意
思的话。我说过的安迪拒绝为Bogs Diamond口交的事情是神话的一部分,他与姐妹帮
一直奋战的事情也是一部分,他得到图书馆的工作又是一部分……但后者有一个重要
的区别:我在场亲眼看到了,我以我母亲的名字发誓是真的。一个被判谋杀的犯人的
誓言也许不值钱,但请相信我从不撒谎。
安迪和我现在已经是无话不说了。我真欣赏这个家伙。回想一下海报那件事
,我想起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安迪挂起Rita海报以后5个星期(我已经把这事忘了
,去忙别的事了),Ernie从我牢房栅栏门口走过的时候递给我一个白色的小盒子。

"杜福雷给你的。"他边扫地边低声说。
"谢谢,Ernie。"我说,递给他半包骆驼烟。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打开包装的时候想着。里面有许多白棉花,在棉
花里面的是…………
我长久地注视着里面的东西。有一刻我都不敢碰它们,太漂亮了。监狱里太
缺少美丽的东西了,更可悲的是很多人似乎不去想念美好的事物了。
盒子里面是两块精心雕琢的石英石。它们被雕刻的很美观。因为含有硫化铁
所以金光闪闪。如果不是那么重的话,它们如此相像就像一对绝佳的男士袖扣。
制作这两个东西需要多少时间的工作?每天熄灯后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地
干,我知道首先是削成形,然后是无止境地打磨,最后用石布收尾。看着它们,我体
会到了当任何人看到真正靠手工制作出来的美好事物时的温暖,我想这正是这个把我
们和动物区分开来。我还感受到了一种对人类坚韧的耐久性的敬畏。但我直到很久以
后才知道安迪·杜福雷的忍耐力是多么的持久。
1950年5月,高层人士决定在电镀厂的屋顶铺一层沥青。他们需要在天没太
热前铺设完毕,因此寻找志愿人士,大约要工作一周。大约70个人报名,因为是户外
工作而五月又是最好的外出工作的月份。大家的名字都放进一个帽子,抽出了九、十
个人,里面两个恰好是安迪和我。
第2个星期我们在早饭后列队到操场,两个警卫领着,后面还有两个警卫…
…加上所有的在警卫塔上的警卫都通过墨镜监视着我们。
我们中的四个人扛着一个大的伸缩梯,我自然是不扛的。我们把它靠在那幢
低矮的小建筑旁边。然后我们开始一桶一桶的向屋顶上提热沥青。那东西要是溅到了
你,你就会跳着jitterbug(吉特巴舞)去医务室了。
看管我们的有六个老资格的警卫。这跟度假差不多,因为比起在洗衣房或电
镀厂里流汗或看着一群囚犯捣纸浆或刷什么鸟玩意来说,这个更像在度5月的假日,
只要背靠着栏杆坐在那里前后晃荡就可以了。
他们甚至看也不看我们,因为南墙的岗哨离我们很近,只要他愿意,吐口吐
沫都能吐到我们。如果我们中的哪位不老实,只要四秒钟就能用点四五的卡宾枪把他
撕成两半。所以那些看守只是坐在那边。他们只想要一杯冰啤酒就能感到升天了。
他们中的一个叫布赖恩·哈德利(Byron Hadley),截至到1950年,他到肖
申克的时间比我还长,事实上比前两位监狱长时间加在一起还长。1950年的监狱长叫
乔治·杜汉(George Dunahy)。他看上去小心谨慎,眼睛总向下看。他在刑事管理
方面有学位。除了任命他的人以外谁也不喜欢他。我听说他只对:1、一本书的编辑
状况感兴趣(后来由新英格兰一家叫Light Side Press的出版社出版了,估计是他自
己出钱叫人家印的),2、每年九月的校内棒球冠军,3、让缅因州通过死刑法律这三
件事感兴趣。他是一个积极的死刑拥护者。他在1953年被开除,他从监狱的修车厂的
修车业务中得到好处然后与布赖恩·哈德利和格雷格·斯塔姆斯(Greg Stammas)分
红。哈德利和斯塔姆斯平安无事--他们都是老手了懂得擦干净屁股--但杜汉就没那么
幸运了。没人为他的离开感到难过,但没人为格雷格·斯塔姆斯接替他而感到高兴,
格雷格脸上总带着笑,就像他必须去洗手间并且不能很快搞定似的。在斯塔姆斯的任
期内,肖申克发生了许多野蛮的行为,尽管我没有证据,但我相信在监狱的东边灌木
林里埋过六具尸体。杜汉很坏,但格雷格·斯塔姆斯简直就是残忍、恶劣的冷血动物

他和布赖恩·哈德利是好朋友。作为监狱长,乔治·杜汉没实权,只是一个
摆设;斯塔姆斯通过哈德利来实际控制监狱。
哈德利是一个有着稀疏红头发的虚伪男人。皮肤是那种容易被太阳晒黑的类
型,他说话很大声,如果你没迅速按他的要求去做的话他会用他的警棍敲你。那天,
我们在楼顶的时候,他正和另一个叫Mert Entwhistle的警卫说话。
哈德利有一个很好的消息,所以他在抱怨。这是他的风格--他是一个不知感
恩的人,对任何人都没好话,他坚信整个世界都在对着他干。老天在他的黄金年华里
欺骗他,在剩下的时光里还要欺骗他。我见过一些像圣徒一样的看守,我知道他们为
什么那样:他们能看到自己生活与囚犯生活的区别,他们也许是贫穷,努力养活自己
的,但和由州政府养活的囚犯比还是好多了。那些看守能够理解这些,其他的看守却
不能或不愿。
对于布赖恩·哈德利来说,没什么比较可言。他能安然地坐在那里,在温暖
的5月太阳照射下抱怨他的好运气而不理会10英尺外一群人正在劳动在流汗,他们的
手因为递送一桶桶冒泡的沥青而炙热,他们不得不辛苦工作整天。你也许能记得那个
古老的形容你生活态度的问题。对于布赖恩·哈德利来说,回答总是"半空,瓶子已
经半空了"。阿门,从来都是如此。如果你递给他一杯苹果酒冷饮,他会怀疑你给他
的是醋。如果你告诉他他的妻子一直对他很忠诚,他会说这是因为她太他妈的的难看
了。
他坐在那里,大声地跟Mert Entwhistle谈话,所有人都能听见他,他的苍
白的额头已经被太阳晒红了。他一只手搭在环绕屋顶的栏杆上,另一只放在屁股后面
的点三八手枪上。
我们都从Mert那里听到了这个故事。哈德利的哥哥十四年前离开了这里去了
德克萨斯州,家庭里的其他成员一直都没听说过他的消息,大家都认为他死了。然而
一个半星期前,一个律师从Austin(德州首府)打长途电话给他们说哈德利的富翁哥
哥四个月前去世了('实在无法相信有些王八蛋的好运气',这就是在电镀厂楼顶的他
带着感谢的心情说的话)。他哥哥钻探石油发了财,遗产大约有1百万。
不,哈德利没成为百万富翁--这至少会使他快乐一阵子--但他哥哥给每个能
被找到的活着的家庭成员三万五千美元的遗产。还不错,就像在赛马场赌赢了一样。

但是对布赖恩·哈德利来说总是看到悲观的一面。他花了整个早晨向Mert抱
怨该死的政府从这份飞来横财中抽走一大份。"剩下的能买辆新车而已,"他说,"但
后来呢?你必须为新车上该死的税,维修和保养,该死的小孩子会纠缠着你带着他们
兜风。"
"长大后还要开车。"Mert说。老Mert Entwhistle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们
都清楚他没说出来的是:"既然这笔钱让你如此烦恼,Byron,拿给我好了。毕竟朋友
一场嘛。"
"是啊,他们还要开车,还要学开车,天啊。" 布赖恩颤抖地说:"年底会发
生什么呢?如果你税交错了又没有足够的余款来支付透支,就必须从自己的腰包里拿
钱来填亏空,或者从一个贷款机构里借钱。你知道,如果他们查你的账……如果政府
查你的账,他们总能拿走更多。谁能斗得过山姆大叔呢?他把手伸进你的衬衫压榨你
,你最后只能拿到小头。天啊。"
他闷闷不乐地住了嘴,思索着他继承了三万五千美元是多么倒霉。安迪·杜
福雷正在离他十五英尺的地方用刷子铺设沥青,他扔下刷子走向Mert和哈德利坐的地
方。
我们都呆住了,我看到一名看守,Tim Youngblood,把手移向佩带的手枪。
警卫塔上的一个警卫拉着他旁边的警卫,两个人都转向这边。那一刻我觉得安迪肯定
要中枪了。然后他对哈德利非常温和地说:"你信任你的妻子吗?"
哈德利瞪着他。他的脸开始涨红,我知道这是个不祥的信号。三秒钟内他就
要抽出他的警棍狠狠捅安迪的腹腔神经一下,那里是最大的神经束。对那里狠狠的击
打能够致命,但他们一直打那里。如果没被打死也能让人瘫痪好一阵子。
"小子,"哈德利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拣起刷子否则让你脑袋着地。"
安迪还是平静地盯着他看。他的目光冷峻就像没听到这话一样。我真想跟他
说一个经验教训,那就是永远不要显示你在听警卫谈话,永远不要打扰他们的谈话除
非点到你名(那时候你就说出他们要你说的话然后闭嘴)。黑种人、白种人、红种人
和黄种人都一样,因为我们在这里都打上了烙印。在监狱里人人都是被歧视的黑鬼,
你如果想要从哈德利和格雷格·斯塔姆斯手下活下来的话就要有这个思想准备,他们
真的会干掉你的。在监狱里你是属于州政府的,如果你忘了这个情况就该你倒霉了。
我认识丢了眼睛、脚趾和手指的囚犯,我还认识少了小弟弟尖端的人,他还认为自己
是幸运的因为他只少了那个。我想告诉安迪的时候已经晚了。就算他退回来拣起刷子
,晚上在淋浴室还有大麻烦等着他,估计是打断他的腿。用一包香烟或三块Baby Ruths
糖就能让麻烦找到你。特别是我想告诉他别惹比现在更糟糕的麻烦了。
我所做的就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铺沥青。跟其他人一样,我必须得
先保护自己。
安迪说:"也许我搞错了,你是否信任你的妻子无关紧要。问题是你是否相
信你的妻子会在你背后搞垮你?"
哈德利站了起来。Mert站了起来,Tim Youngblood也站了起来。哈德利的脸
气的跟灭火器一样红,说:"你要数数你有多少根还没折断的骨头。你可以在医务室
里数。Mert我们把这个狗娘养的扔下去。"
Tim Youngblood举起枪。我们剩下的人跟疯了一样拼命干活。太阳火辣辣的
,哈德利和Mert真的要把他扔下楼去。杜福雷,囚犯编号81433-SHNK,将发生意外事
故。太糟了。
他们扑上来抓住他。Mert抓住右手,哈德利抓住左手。安迪没有反抗。他的
眼睛一直没离开哈德利那张红红的马脸。
"如果你能指望她,哈德利先生,"他用同样平静、沉着的声音说:"那就没
理由你不能保留你每一分的遗产。最后比分,布赖恩·哈德利三万五千,山姆大叔零
分。"
Mert已经开始把他往屋顶边缘拖了。哈德利却站住了。那一刹那,安迪好像
是在他俩拔河比赛中间的一根绳子。然后哈德利说了:"等一下,Mert。小子你什么
意思?"
"我是说,如果你能指望你妻子,可以把钱给她。"安迪说。
"你最好说明白点,小子不然你完蛋了。"
"政府允许一次性赠与配偶金额的上限是六万美元。"
哈德利气势汹汹地盯着安迪:"不对吧,免税吗?"
安迪说:"免税,IRS(美国国税局)一分也不能碰。"
"你怎么知道这类事的?"
Tim Youngblood说:"他以前是个银行家,Byron。我想他应该能够……"
"你闭嘴,Trout,"哈德利看也不看对他说。Tim Youngblood脸红着闭了嘴
。有些人叫Tim鲑鱼因为他的厚嘴唇和神经质的眼睛。哈德利仍然盯着安迪看:"你就
是那个杀了自己妻子的机灵银行家。为什么我该相信像你一样鬼灵的银行家呢?想让
我也被抓到这里敲石头?你想这样干不是吗?"
安迪安静地说:"如果你因为逃税关进监狱,你会进一所联邦监狱而不是肖
申克。但你会没事的。免税赠与配偶是一个完美的合法路径。我经手过好几十……不
,成百件了。这主要对做小生意的人或跟你一样发一小笔横财的人来说才有意义。"

"我想你在撒谎,"哈德利说,但他不是这个意思--你能看出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脸上显出他的情绪在高涨,一个几乎很淫荡的表情显示在布赖恩·哈德利的脸
上。那是有希望的表情。
"不,我没撒谎。同样你也可以不听我的。去找个律师……"
"那些只会跟着救护车跑的高速公路强盗!"哈德利 咆哮起来。
安迪耸耸肩:"那去国税局。他们会免费告诉你相同的事情。实际上,你不
需要我告诉你。你可以自己去调查整个事情。"
"你个狗娘养的。我不需要任何杀妻的聪明银行家来告诉我荞麦上哪里有熊
粪。"
"你需要一个税法律师或一个银行家来安排你的赠与的事项,但你会破费,
"安迪说:"或者……如果你有兴趣,我很乐意为你干这些事,只要一点报酬。报酬就
是给我的工友们每人三瓶啤酒。"
"工友,"Mert迟钝地大笑。他拍着自己的膝盖。我真希望他在还未发现吗啡
的世界里死于肠癌。"工友,真好玩。工友!你怎么不……"
"闭上你的臭嘴,"哈德利咆哮着,Mert闭了嘴。
哈德利又看着安迪:"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是说我只要求给我的工友们一人三瓶啤酒,如果这样很公平的话,
"安迪说:"我想当一个人在春天到户外干活的时候能喝瓶啤酒的话会更感到自己是个
人。这只是我的观点。顺理成章的你也会得到他们的感激。"
我后来跟一些同在现场的人谈过--他们中间有Rennie Martin,Logan St Pierre
和Paul bonsaint--我们都看到了同样的事情……感到了同样的事情。突然是安迪占
了上风。尽管哈德利屁股后头有枪,手上有警棍,他的朋友格雷格· 斯塔姆站在他
后面,整个监狱的高层站在斯塔姆斯的后面,整个州政府的权威站在他们后面,但在
金色的阳光下一切都无关紧要了,我感到我的心要跳出胸口,自从1938年卡车载着我
和其他四个人进到监狱大门以后还从没有这种感受。
安迪仍然用冷酷、冷静、平静的眼睛盯着哈德利,后来我们都认为这不仅仅
是三万五千美元的事情,后来我把这个场景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这是男人和男
人之间的较量,安迪只是在压迫他,就像一个强壮的男人把一个虚弱的男人手腕掰到
桌子上一样。哈德利很轻易地就能占到上风,他可以叫Mert把安迪扔下楼去。
但他没有这么做。
"如果你要我能给你啤酒,"哈德利说:"工作时候喝啤酒感觉可不好。"他甚
至试图让声音变的宽宏大量一点。
"我只是给你一点国税局烦不到你的建议,"安迪说。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
着哈德利的眼睛。"如果你确信就把钱赠与你妻子。如果你担心她会在背后捣鬼,我
们能走另一条路……"
"捣鬼?"哈德利粗鲁地笑了:"捣我的鬼?银行家先生,即使她在一列货车
旁边走过,我不点头她还是不敢放屁的。"
Mert,Youngblood和其它看守发出讨厌的笑声。安迪没露出一丝微笑。
"我将为你填表,"他说:"你可以从邮局拿到表格,我填好后你签个字就行
了。"
这句话听起来很合适宜,哈德利长吸一口气。然后他瞪着我们其他人咆哮起
来:"你们这群龟儿子看什么看?妈的快去工作!"他回过来看着安迪:"你跟我来,
小子。仔细听好:如果你敢耍我,这周结束前你会发现你在淋浴间里追着自己的脑袋
跑。"
"是的,我明白。"安迪和缓地说。
他确实明白。后来证明,他比我和其他人明白的都多。

铺完屋顶沥青的最后一天,那是1950年的一个春天,早晨10点,干活的囚犯
们坐着,喝着由肖申克监狱最心狠手辣的看守提供的Black Label啤酒。啤酒温温的
,但仍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我们坐着,喝着,感受洒在我们肩膀上的阳光,
就连哈德利脸上那半消遣半轻蔑的表情(就好像他在看猩猩喝啤酒一样)也影响不了
我们。我们喝了20分钟,在这20分钟里我们感到自己像个自由人。我们就像在为自己
的房顶铺沥青喝自家的啤酒一样。
只有安迪没有喝。我告诉过你他的习惯。他在阴凉处坐着,手垂在双膝中间
,微笑着看着我们。很多人记住了他的那个样子,很多人在安迪·杜福雷面对布赖恩
·哈德利的时候也在场。我想大概有9、10个人吧。但是如果你相信我说的话,到了
1955年,有两百个人记住了安迪,也许更多……
所以,我是在告诉你一个人还是一个沙砾里的珍珠那样的传奇?如果你要我
给你一个坦白的回答,我必须说答案介于两者之间。我所确信知道的是安迪·杜福雷
和我以及其我进监狱之后认识的人不一样。他私自夹带了500美元进来,这个家伙想
好了要从外面弄点东西进来。也许是想消遣,也许是感到自己最后会胜利……也许仅
仅是想在这灰墙内感受点自由。这是一种他内在的火光。我只知道这个灯光熄灭过一
次,这是这个故事的另一部分。

到了1950年--也许你还记得那一年Bobby Thompson在赛季末打出了一记著名
的本垒打--安迪和姐妹帮的麻烦已经结束了。斯塔姆斯和哈德利放出话来:如果安迪
来到他们或看守身边,在内裤上有一丁点血迹的话,那么肖申克姐妹帮的所有姐妹晚
上会带着头疼睡觉。正如我所说,他们不敢违抗命令,反正总有十八岁的偷车贼或纵
火犯或一些打孩子的人供他们发泄。在屋顶刷完沥青之后,安迪和姐妹帮再也没有瓜
葛了。
然后他去图书馆接替一个叫Brooks Hatlen老囚犯的工作。Hatlen在图书馆
工作要追述到20年代后期了,因为他有一个大学学位。尽管Brooksie学的是动物管理
(货真价实的),但有学位在普遍都是低层次人比如肖申克这样的地方还是很稀少的
,如同乞丐一样,总不能选择太多吧。
Brooksie是在一场纸牌游戏输了之后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进来的,那时侯
Coolidge(柯立芝,第30任美国总统)还是总统。他在1952年被假释。像往常一样,
智慧的州政府让他在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一分子的机会消失很久以后让他离开了监狱
。他68岁了还有关节炎,他蹒跚地走出监狱大门时候,穿着一套波兰衣服和法国鞋子
,假释证在一个口袋,Greyhound(灰狗长途汽车)汽车票在另一个口袋。他是哭着
离开的。肖申克是他的全部世界。Brooks对前面的路就像13世纪的水手对Western Sea
一样迷信。在监狱里,Brooksie是一个挺重要的人。他是图书管理员,是个受过教育
的人。现在如果他到Kittery图书馆找一份工作,人家甚至连图书证也不会给他。我
听说1952年他躺在一家贫穷老人开的养老院里,在那里他撑下去的时间比我估计要长
半年。好吧,州政府从Brooksie身上得到了补偿。他们训练他喜欢上了这个窝然后把
他踢走。
安迪接过了Brooksie的工作,他干图书管理员干了23年。他用对付哈德利那
样的意志来要求为图书馆添加东西,,我眼见着他把一件小屋子(里面满是松节油味
道,因为从1922年以来一直是油漆贮藏室,还不通风)里排满了Reader's Digest Condensed
Books(读者文摘精华本)和National Geographies(美国国家地理)从而变成了新
英格兰最好的监狱图书馆。
他一步一步来。他在门外挂了只建议箱,耐心地去除了那些试图幽默的建议
比如More Fukboox Pleeze(请多弄点书来)和Escape in 10EZ lesions(逃跑的十
种捷径)。他卖掉了犯人们很关心的东西(这里应该指黄色图片和小说)。他给纽约的
三家大的图书俱乐部写信并得到了两家的回音,The Literary Guild和The Book of
the Month Club以打折价给我们寄来所有他们的选择书目。他发现在囚犯中很渴望
看到例如肥皂雕刻、木匠活、变戏法和纸牌游戏的书,他就想方设法弄来。他还保留
有一箱崭新的平装本,非常仔细地借出去并确保它们被还回来,尽管如此,每一本这
样的书都很快被读旧了。
1954年他开始给Anugusta(奥古斯塔,缅因州首府)的州议会写信。那个时候
斯塔姆斯已经是监狱长了,他假装把安迪当成某种吉祥物,经常来图书馆与安迪攀谈
,有时候甚至用一只胳膊搂住安迪做亲热状。他这样没能骗过任何人。安迪·杜福雷
不是任何人的吉祥物。
他告诉安迪也许在外面他是个银行家,但那段生活已经过去了,他最好面对
在监狱里的生活。Augusta的共和党议会关心的是:在监狱及其修缮方面只能把纳税
人的钱花在三个方面,一是建更多的墙,二是建更多的电网,三是招纳更多的警卫。
斯塔姆斯宣称,州议会认为在Thomastan、肖申克、Pittsfield和South Portland的
监狱都是地球上的糟粕。他们日子过的苦?看在上帝的份上,那就让他们继续过苦日
子吧。就像面包上爬了几只象鼻虫,不是太糟糕了吗?
安迪镇静地微笑着问斯塔姆斯如果每年向一堵混凝土墙浇一滴水,一百万年
后会怎样?斯塔姆斯大笑着拍拍安迪的背:"你可没有一百万年好活啊,老弟,但如
果你打算这样干,我相信你会很乐意干的。你继续写你的信吧,只要你出邮票,我愿
意给你邮寄。"
安迪这样做了,他笑到了最后,尽管斯塔姆斯和哈德利没看到安迪为图书馆
基金的请求信石沉大海,但1960年他接到了一张两百美元的支票--议会可能希望这样
他就能不来烦他们了。没用的。安迪感到他终于把一只脚插进门内了,于是他增加了
一倍努力,每周写两封信而不是一封了。1962年他得到了四百美元,而且接下来的十
年间每年图书馆还固定得到七百美元。1971年这笔钱增加到了一千美元。也许这跟一
个小镇图书馆的资金比起来还是太少,但一千美元可以买很多回收后的Perry Mason
(佩利梅森探案)和Jake Logan Westerns(西部小说作家)的书了。到安迪离开的
时候,你能进入图书馆(已经从原来的油漆间扩大到了三间房间了)找到你想要的所
有图书。如果你没找到,试试跟安迪一样努力吧。

现在你会问我这一切是否只是因为安迪告诉布赖恩·哈德利怎样免税获得遗
产。是,也不是。你大概能自己看出发生了什么。
现在流传着肖申克有了自己的金融奇才。在1950年春末和夏天,安迪为两名
想确保自己孩子上大学的看守建立了信用基金,他给那些投资股票的人一些建议(那
些人后来干的真不错,其中一个提前两年就能退休了),如果他没给监狱长做减税顾
问才怪呢。1951年三月,安迪为肖申克一半的看守做返税申请,1952年,他为几乎全
体看守做。他的报酬就是囚犯所能得到的最宝贵的东西:一点点善意。
后来,在格雷格·斯塔姆斯得到了监狱长的位子以后,安迪变的更重要了,
但我只能告诉你我猜的东西。有些是我知道的,有些我只能猜了。我知道有些囚犯是
受到特别关照的--他们牢房里有收音机,特殊的受探访权利,等等。他们在外面有人
付钱让他们得到这些特权。这些外面的人就是囚犯口中的"天使"。如果有人被免去了
星期六下午在电镀工厂的工作你就知道这个人有个天使在外面花钱关照他了。通常的
方法是天使给某些中层看守行贿,然后这些看守就拿钱上下打点。
后来汽车修理厂的回扣事件让原监狱长杜汉垮台了,这种行贿行为有一阵子
开始转到地下,到了50年代末却盛行起来。有些为监狱工作的承包商不时的对监狱高
层行贿,设备被洗衣房和电镀车间以及冲压厂(1963年建立)采用的公司也是这么干
的。
到了60年代末,毒品交易开始盛行了,监狱管理层也卷了进去,他们投入的
每一元钱最终汇成违法收入的河流。钱既不能象在真正的大监狱比如Attica或San Quentin
那样迅速转手,而且这些钱也不是小数目。所以不久以后钱就成了一个问题。你不能
把钱塞进口袋然后用这些皱巴巴的一捆捆的20美元或10美元来为自己的后院修一座游
泳池。无疑你要越过这个槛:必须解释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如果你的解释不能令
人信服的话,你就会给自己找来麻烦。
这就需要安迪的服务了。他们把他从洗衣房调到图书馆,但如果从另一个角
度来看他们一点也没让他离开洗衣房。他们仍然让他做洗涤的工作,只不过不是洗衣
服了而是洗黑钱。他把钱分散着用来买股票、债券、免税的地方公债,数不胜数。
在电镀厂房顶事件发生10年后他曾经告诉我他做的事情很干净,他没有良心
上的问题。没有他这些丑行也会继续。他接着说:他没要求被送进肖申克,他是个走
了霉运的无辜的人,不是传教士也不是社会改良家。
"另外,Red,"他微微裂开嘴笑着对我说:"我在这里做的跟在外面做的事没
什么大的区别。我给你一个愤世嫉俗的观点:帮助一个公司或个人得到好处的金融财
政专家的数量是与相关的受损失的企业员工或个人的数量成正比的。管理这个地方的
人很愚蠢,是个残忍的魔鬼。统治外面世界的人也是残忍的魔鬼,但他们碰巧没那么
蠢,因为外面的能力标准要比这里高一点。不多,就高一点。"
"但是那些毒品,"我说:"我不想评论你的工作,但它们让我紧张。他们现
在搞的太多了。我一点不喜欢这些,永远不。"
"是,"安迪说:"我也不喜欢,永远不。但我也不是瘾君子。我不推销毒品
。我没把它们带进来,我不卖它们。大多数都是看守在卖。"
"但是……"
"是的,我知道。总有个底线。总有些人不愿意手全是肮脏的。那叫做圣徒
,圣徒就是鸽子能停在你的肩膀在你衬衫上拉大便。另一个极端是彻底堕落,为了钱
可以交易任何东西--枪支、小刀,管它什么。难道没有看守走过来跟你交易的吗?"

我点了点头。这些年来发生了很多次了。毕竟你是个能弄到东西的人,如
果他们点名要你给他们的收音机弄一个九伏电池或一包大麻烟,你就得安排他们见能
弄到这些东西的人。
"当然有了,"安迪说:"但你不会那么做。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知道还有第
三种选择。在圣徒和堕落之间还有个能选择的办法。干几件坏事但坚持自己的善意。
我猜你用来判断你干的事是好还是坏的标准是晚上睡的有多香以及你梦见了什么。"

"善意,"我笑着说:"我知道,安迪。一个这样的家伙马上会下地狱的。"
"你不相信吗?"他阴沉了下来。"这里是地狱。肖申克就是地狱。他们卖毒
品而我告诉他们怎样处理得来的钱。但我仍然拥有图书馆,我知道有20多个人在里面
学习知识好通过高中等级考试。也许当他们出去的时候能慢慢自立。1957年当我们需
要第2间屋子的时候,我得到了因为他们想让我高兴。我是个廉价劳动力。这就是交
易。"
"你也得到了你自己的私人天地。"
"是的。我喜欢这样。"
监狱人口在整个50年代都是缓慢的增长,到了60年代却是爆炸式的增长,美
国每所大学的孩子都想尝尝麻醉品因此受到了荒唐的惩罚。但在那些时候,安迪除了
一个高大沉默叫Normaden的印地安人(像所有在肖申克的印地安犯人一样,他被叫做
酋长)以外一直没有室友,而Normaden也没待几天。许多长期犯认为安迪疯了,但安
迪只是微笑着。他独自生活而且他喜欢这样……正如他所说,他们喜欢让他高兴。他
是个廉价劳动力。

监狱生活是缓慢的,有时候你会觉得是停止的。但就一直这么过啊过啊。乔
治·杜汉的离开掀起了报纸的头条高嚷着"丑闻"和"中饱私囊"。斯塔姆斯接替了他,
以后的六年里肖申克成为了地狱。在格雷格·斯塔姆斯时代,医务室的床和禁闭室都
塞的满满的。
1958年的某天我从牢房里一面小小的用来刮胡子的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四十多
岁的老头回望着自己。回想起1938年的那个一头浓密红发,带着半疯狂的自责想自杀
。那个孩子已经消失了。红头发已经半灰,发线开始后退了。眼角也有了鱼尾纹。那
天我看到镜子里是一个老人,等待被释放的那天。这吓坏了我。没人想在监牢里变老

斯塔姆斯于1959年跑路了。有几个调查记者在监狱周围晃荡,其中一个甚至
用假名在监狱里待了四个月试图揭穿真相。他们已经再次准备写"丑闻"和"中饱私囊
"了,但在他们行动之前,斯塔姆斯溜掉了。我能理解他。如果他被判有罪他会被关
在这里。如果这样,他活不过5小时。布赖恩·哈德利早两年就走了。那个王八蛋得
了心脏病提前退休了。
安迪没有被卷入对斯塔姆斯事件的调查中。1959年初,任命了一个新的监狱
长,一个新的助理监狱长和一个新的看守头目。接下来的8个月,安迪又成为一名囚
犯了。在那个时候Normanden与安迪同住,他是个高大的印地安混血儿。所有事情重
新开始了。Normaden搬走了,安迪再次独居。监狱长的名字换了,但非法交易却没停
止。
我曾与Normaden谈过安迪。"好伙计,"Normaden说。很难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因为他是兔唇和腭裂,他的话都是半喷半溅出来的:"我喜欢那里。他一点也不好玩
,但他不希望我在那里。"他耸了耸肩:"我很高兴离开。那牢房风很大。所有时间都
是冰冷的他不让任何人碰他的东西。好吧。好人,但不好玩。风大。"
丽塔·海华丝的海报一直挂在安迪的牢房里直到1955年,如果没记错的话后
来那张是Marilyn Monroe(梦露),就是那张The Seven Year Itch(七年之痒)里
她站在地铁口,裙子被暖风吹起的情景。Marilyn一直挂到1960年,当安迪将她替换
成Jayne Mansfield的时候,Marilyn的画被仔细地包好了边角收藏起来。Jayne是一
个大波女郎。在一年后她被一个英国演员,也许是Hazel Court,我不确定,代替了
。1966年也被Raquel Welch代替了。Raquel在安迪那里悬挂了创纪录的六年。最后一
张海报是美丽的乡村摇滚女歌手Linda Ronstad。
我曾经问他这些海报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他给了我一个很奇怪的眼神说:
"为什么?它们对我来说和对其他囚犯来说是一样的,自由。如果你看着这些漂亮女
人你会感觉你几乎……不是非常,是几乎能自由地跨过这幅画走到她们身边。我想我
为什么最喜欢Raquel Welch不是因为她本人,而是她站立的那片海滩。看上去她好像
在墨西哥的什么地方。那个地方非常宁静,一个人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在想什么。你没
对这幅画有同样的感觉吗,Red?就是你几乎可以跨过这幅画?"
我说我从来没有这个感觉。
"也许某一天你会理解我的意思。"他说,他是对的,很多年后我真切地感觉
到了他的意思……那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Normaden和他所说的安迪的牢房里很冷
的那句话。

1963年四月初到五月末,有件可怕的事发生在安迪身上。我告诉过你他有着
包括我在内的其它囚犯所缺乏的品质。这种品质叫做镇定或是心平气和的感觉,也许
这样持久不可动摇的信念可以使恶梦达到终结。不管你怎么说,安迪·杜福雷一直能
坚持自我。
他身上没有那种经常折磨其他人的那种突如其来的绝望,你从来看不到他感
到无望,但1963年晚冬却不是这么回事。
那时侯我们又有了一个新的监狱长叫塞缪尔·诺顿(萨姆uel Norton)。Cotton
Mather(新英格兰清教徒、神学家科顿马瑟)和Increase Mather(科顿马瑟的父亲
也是清教徒牧师)跟萨姆·诺顿在一起的时候会感到很愉快。据我所知,没人看到过
他裂嘴笑。他在Eliot的Baptist Advent教堂待了30年。他作为我们这个快乐的大家
庭的首领推出的创新就是确保每一个进来的犯人有一本New Testament(圣经新约)
。他的桌子上有一小块铭牌,柚木做的镶嵌着金字"CHRIST IS MY SAVIOUR"(基督救
我)。墙上有块由她妻子做的刺绣,刺着"HIS JUDGMENT COMETH AND THAT RIGHT EARLY
"(天谴必至,且为时不远矣!)。最后这个让我们的心跌到了冰点。我们觉得裁决
已经有了,我们愿意作证石头不再隐藏我们,死亡的树也不再给我们掩蔽(the rock
would not hide us nor the dead tree give us shelter:)。他对每件事都要引
用圣经。无论何时如果遇到他那样的人,我的建议就是对他裂口笑同时用双手保护你
的要害。
医务室的人数比格雷格·斯塔姆斯当政期间少了,据我所知月黑风高的杀人
行为也少了,但这并不是说诺顿不爱好惩罚。禁闭室里一直人满为患。人们不是因为
被体罚掉了牙齿而是因为饮食。现在面包和饮水被叫做谷物和阴沟水。
这个人是我看到的高层中的衣冠禽兽。我前面告诉你的非法交易又开始盛行
,不过萨姆 诺顿却在里面插了一脚。安迪都知道,因为我们那个时候已经成为挚友
了,所以他也告诉我一些。当安迪谈到这些的时候,那种开心、好奇的表情就没有了
,当他谈到那些丑陋的食肉动物干的肮脏丑陋的事之后,他的脸充满是更多的滑稽而
不是恐惧。
你也许在十六、七年前看到过,诺顿监狱长建立了"从内到外"('Inside-Out
')的制度,这甚至登上了Newsweek(新闻周刊)。新闻界看来这是一项真正的进步
。让囚犯们出来砍伐树木,修路搭桥,造地下室。诺顿叫它"从内到外"还被新英格兰
的每一家Rotary and Kiwanis俱乐部(美国工商人士的一个俱乐部)请去解释含义,
尤其是他的照片登在新闻周刊上以后。囚犯们称这个制度为"拦路抢劫"('road-ganging
'),但据我所知他们中没一个人被邀请到俱乐部发表他们的观点。
每当在州高速公路上拌水泥、挖排水沟或铺设新管路的时候,诺顿都在场。
需要解决很多问题比如人力物力等。但他自有办法。建筑业对诺顿的"从内到外"的制
度害怕的要死,因为囚犯的劳动力和奴隶一样,无法与其竞争。所以当他当上肖申克
的监狱长15年的时候,无数装的满满的薄信封偷偷塞给了他。如果一个信封里装的数
目不满他的意,他就在这个项目上喊出高价竞标,或者宣传他的"从内到外"的犯人在
别处干的是多么的好。我总是奇怪诺顿怎么没有在马萨诸塞(Massachusetts)州某
处的高速公路上被人发现手捆在背后,头上中了六颗子弹,躺在他的雷鸟车后备厢里

不管怎么说,就像那首老爵士乐歌唱的那样,我的上帝,多少钱滚滚而来。
诺顿肯定同意那条清教徒的老格言:认出上帝最宠爱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检查他们的
银行帐户。
安迪·杜福雷在诺顿干的事里充当着他的左膀右臂和沉默的助手。监狱图书
馆是安迪所有财富的抵押品。诺顿知道这一点并利用这一点。安迪告诉我诺顿最喜欢
的一句格言就是:One hand washes the other。所以安迪给他又好又实用的建议。
我不确定他是否掌管着诺顿的"从内到外"制度,但我确定他为那个婊子养的处理财务
。他提好意见,提实用建议,钱滚滚而来……婊子养的!图书馆因此进来一套全新的
汽车维修手册,崭新的格罗里埃式装订的百科全书(Grolier Encyclopedias)以及
怎样通过学校成绩测试的参考书。当然,还有更多的Erie Stanley Gardeners和Louis
L'Amours。
我确信这一切是因为诺顿不愿意失去他的左膀右臂。更进一步猜测:是因为
他害怕安迪如果出狱会咬出他。
我东一块西一块的拼凑出整个故事,有些是从安迪那里知道的,但不是全部
。他从来不想跟我说这些,我不怪他。其余的部分我是从好几个不同的来源知道的。
我曾说过囚犯跟奴隶一般,但他们看上去是哑巴其实耳朵是竖着的。我知道了故事的
前因后果和中间,我要告诉你完整的故事也许你就能理解为什么安迪在一个阴冷、压
抑的地方呆了十个月。我认为安迪直到1963年遇到了可爱的鬼东西托米·威廉姆斯(
Tommy Williams)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他不知道后果是多么的可怕。

托米·威廉姆斯在1962年11月加入了我们这个小小的肖申克的欢乐家庭。托
米认为自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马萨诸塞州人,但他并不自豪。在他的27岁的岁月里他
在整个新英格兰地区都得过手。你可能已经猜到了,他是一个职业小偷,我的感觉是
他应该选另一个职业。
他结过婚了,他妻子每个星期都来探望他。她有个主意可能能让托米和他们
三岁的孩子以及她过的更好些,那就是托米得到高中学位。她告诉了他这个主意,所
以托米·威廉姆斯开始去图书馆参加一个固定课程。
对于安迪来说,那时候不过是件例行公事。他看到托米参加了一系列高中同
等学力考试。托米将复习那些他参加过的高中课程(尽管他参加的课程不是太多)然
后去考试。安迪还看到托米参加了一系列相关的课程包括他在学校当掉的或放弃的。

他也许不是安迪教过的跳级学生中最好的一个,而且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得到
了他的高中证书,但这不是我故事中的一部分。重要的是他开始跟许多人一样喜欢上
安迪·杜福雷了。
有几次他问安迪:"像你这样的聪明家伙怎么会落到这里的"--这个问题是用
这种粗鲁的方式问的:"像你这样的漂亮姑娘怎么落到这里的"。但安迪不是那种会告
诉他的人。他只是笑了一下就把谈话转到其它方面了。很自然地,托米就去问其他人
了,当他最终知道这个故事后,我猜他被震撼了。
他问的那个人是他在洗衣房里操作蒸汽熨斗和折叠机的搭档。犯人们称这个
装置为"经理",因为你如果你不注意的话它会狠狠给你一下然后伤到你。他的搭档是
Charlie Lathrop,他因为谋杀指控被判12年。他乐不可之的把杜福雷的谋杀案子添
油加醋地告诉了托米。这能打破千篇一律地将新洗出来的床单从机器里取出放进篮子
的单调工作。他们的工作就是抓起洗好的床单,叠好,用牛皮纸包好,扎好,然后放
进手推车。
但是托米·威廉姆斯只是站在那里,瞪着Charlie Lathrop,他的嘴巴张大
着。他站在那里,床单一张张通过,掉在地板上,在洗衣房里造成一片混乱。
那天的工头Homer Jessup冲了过来,低头看着乱糟糟的一切。托米根本没注
意他。他对着charlie说话就好象老Homer根本不存在似的。
"你刚才说的那个高尔夫教练叫什么名字?"
"昆汀,"Charlie回答,疑惑而又生气。后来他说那个孩子脸白的象白旗。
"我想叫格兰· 昆汀,或是类似的名字。"
"天啊,天啊"Homer Jessup喊着,他的脖子红的像鸡冠。"把床单拿起来,
它们都泡到冷水里了!快点,快点,看在上帝的份上!"
"格兰· 昆汀,哦,我的上帝。"托米·威廉姆斯说到,这是他唯一说出来
的因为Homer Jessup,这个唯一的老好人,拿着他的警棍对着他耳朵来了一下。托米
狠狠地撞到了地板,摔断了三颗门牙。当他醒来以后他已经进了禁闭室,在萨姆 诺
顿著名的谷物和阴沟水列车的一节车厢里被禁闭一个星期,外加一次不良记录。

那是1963年2月初,托米·威廉姆斯从禁闭室出来后又向6、7个长期犯打听
得到的是相同的故事。我之所以知道因为我就是其中之一。但当我问他为什么要打听
的时候,他却闭口不说。
那天他去了图书馆把知道的情况一股脑的告诉了安迪·杜福雷。在他那次像
个小孩子第一次拿到新玩具那样找我弄丽塔·海华丝的海报以后,我是第一次,也是
最后一次看到他失态……但这一次他是彻底失控了。
那天晚些时候我看见了他,他的双手颤抖,当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不回答
。下午时候他抓住看守头目Billy Hanlon,订了个第2天和诺顿监狱长的约会。后来
他告诉我那个晚上他整宿没睡,他听着外面的冷风呼号,看着探照灯照来照去,在牢
房的墙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他说就像托米造出了一把打开他思想深处一个笼子的钥匙
,那个笼子就像他自己的牢房,只是里面不是关着一个人而是一只名叫希望的老虎。
威廉姆斯造出打开笼子的钥匙,老虎狂野地出来来在他脑子里游荡。
四年前,托米 ·威廉姆斯在罗德岛(Rhode Island)开着一辆满载赃物的
车(车也是偷的)被抓住了。托米告发了他的同谋,他得到了个2到4年的轻判。坐了
11个月的牢后,他的旧室友出去了来了个新的叫Elwood Blatch的家伙。Blatch因为
持枪入室行窃被盼6到12个月的徒刑。
"我从没见过如此神经兮兮的人,"托米说,"那样的人不适合做一个贼,尤
其是手里有枪的时候。最轻微的一点响动他都能跳起三尺高……然后乱开枪。不止一
个晚上就因为楼下的犯人用马口铁杯子敲牢房的栅栏他就几乎把我给卡死。
"我在里面呆了7个月然后他们让我走了。根本不是我们在聊,因为无法跟他
聊,是他跟你聊。他一直聊个不停,从来不闭嘴。如果你想插句话,他就冲你摇晃着
拳头转动着眼睛。无论什么时候他这样做都吓的我半死。他是个大个子,几乎秃顶,
绿眼珠深陷着。天啊,我希望我再也见不到他。
"每天晚上都要说,从他长大,从孤儿院跑出来,干的工作,玩的女人,还
有赌博,我就让他去说,脸上却装作倾听的样子。
"他说,他干过两百多件案子。我很难相信,但他发誓是真的。现在……听
我说,Red。我知道人们有时候会虚构事实,但在我知道这个高尔夫教练,昆汀之前
,我就一直在想要是这个El Blatch到我家里行窃被我发现了,如果我能活下来会感
到他妈的非常幸运。你能想像他进入一间闺房,寻找珠宝盒的时候,女主人突然咳嗽
几声醒来时候的情况吗?我以我母亲的名字发誓,这让我不寒而栗。
"他还说他杀过人。杀过不顺眼的人。至少他是这么说的。我相信他。他看
上去确实像能杀人的人。他是那么的神经兮兮,就像一把锯掉撞针的手枪。我见过有
人拿着一把锯掉撞针的Smith&Wesson警用手枪(左轮手枪的著名品牌)。只要轻轻一
碰枪就会走火。这就是El Blatch。我无法更好的解释了。我从未怀疑过他杀过人。

"有一天晚上,不知为了什么事,我开玩笑地问:'你杀过谁?'他大笑着说
:'在缅因州有个人因为我杀的两个人而顶罪。那个人的妻子跟情夫正在干事。我摸
进他们的住所,那个家伙让我不顺眼。'
"我不记得他告诉过我那个女人的名字没有,"托米继续说:"也许他说过。
但是在新英格兰,杜福雷s的名字听上去跟其它地方的Smith或Jones一样,因为那里
有那么多法国佬(Frogs)。杜福雷,Lavesque,Ouelette,Poulin……谁能记得住
法国佬的名字呢?但他告诉过我那个人的名字。他说那个人叫格兰· 昆汀,是一个
有钱的混蛋,一个高尔夫教练。El说他记得那个家伙在家里有现金,大概有5千美元
。那个时候这笔钱可不少,他对我说。所以我继续问:'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
说:'战后,战争刚结束。'
"当他进入房间的时候他开始撬锁。他们醒了,那个家伙给他找了点麻烦。
这是El说的。我觉得也许那个家伙只是开始打鼾。不管怎样,El说昆汀正在和一个律
师的老婆睡觉,然后他们把那个律师送进了肖申克州监狱。然后他开始狂笑。天啊,
当我可以离开那里的时候,我从来没有那样开心过。"

我想你现在明白为什么当托米告诉安迪这个故事后安迪会坐立不安,为什么
会立刻要求见监狱长了。四年前托米认识Elwood Blatch的时候他正在服6到12个月的
徒刑。到了安迪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1963年了,他可能快被放出去了……或者已
经被放出去了。所以有两个问题在煎熬着安迪--Blatch可能还在某家监狱里,更现实
的可能性是他可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托米的故事里有矛盾之处,但现实生活中不是处处都有矛盾吗?Blatch告诉
托米顶罪的人是个律师,而安迪是个银行家,但这两种职业没受过教育的人很难分清
。别忘了在Blatch读着审判的简报和他告诉托米·威廉姆斯这个故事期间,十二年已
经过去了。他还告诉托米他从昆汀的壁橱的小提箱里拿走了超过1千美元,但警察在
安迪的审判中说现场没有被盗的痕迹。我有几点想法。首先,如果你拿走了属于一个
死人的现金,那么其他人怎么知道有东西被偷了呢,除非死人开口告诉他;第二,谁
又能说Blatch没有撒谎呢?也许他不想承认杀了两个人却什么也没弄到;第三,也许
有被盗的痕迹但警察或是忽略了它们(警察有时候会很蠢的),或是精心掩盖了真相
而不会与检察官相违背。要记住,检察官正在竞选公职,他需要一个定罪来帮助竞选
。一个没被抓住的偷窃杀人犯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的。
但这三个想法里,我觉得第二个比较合理。我在肖申克里知道几个跟Elwood
Blatch一样的人--眼神疯狂的杀人犯。即使他们只弄到了几美元,这些人也要你相
信每次杀人都能弄到跟Hope Diamond一样有价值的东西。
托米的故事里有一点能证明安迪是无辜的。Blatch不是随意选上昆汀的。他
称昆汀是一个"有钱的混蛋",他还知道昆汀是个高尔夫教练。安迪和他的妻子曾经在
几年里每星期都去那个乡村俱乐部一两次,喝酒吃饭,当他发现他妻子的不忠事实后
他喝的酩酊大醉。在乡村俱乐部旁有一个加油站,1947年曾有个外貌符合Elwoocd Blatch
的加油站工作员在那里打过零工。一个高大的人,几乎全秃,深陷的绿色眼珠。那个
人看人的方式让人很不束缚,就像要把人撕开一样。安迪说他没呆长。要么是辞职要
么是被加油站老板Briggs开除。但他给人的印象深刻无法轻易忘记。

安迪去见诺顿监狱长是在一个刮风下雨天,乌云密布,最后一场冬雪开始融
化,露出监狱外面田野里的毫无生气的草地。监狱长在办公楼一侧有一间很大的的办
公室,监狱长办公桌后面有一扇通往助理监狱长办公室的门。那天助理监狱长不在,
只有一个办事员。他是个半跛的人,真名我忘了。所有的囚犯包括我都叫他Chester
。Chester平常就是浇浇花,扫扫土,给地板打打蜡。我猜想那天花都渴死了,地板
蜡也没打,因为Chester正透过门的锁眼偷听。
他听到监狱长办公室的大门开了又关了,然后诺顿说:"早上好,杜福雷,
我能帮你什么忙?"
"监狱长,"安迪说,老Chester后来告诉我们他几乎听不出是安迪的声音了
,因为变的厉害:"监狱长……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说起。"
"哦,为什么你不从开头的地方说起呢?"监狱长说,用他那甜蜜的"让我们
翻到圣歌第23章一齐朗读"的声调说:"那通常是最好的方法。"
然后安迪开始叙述了。他开始告诉诺顿他被冤枉的案件的详细经过。然后他
告诉监狱长托米·威廉姆斯告诉他的事情。他还把托米的名字说出来了,也许在事后
你会觉得有点不明智,但如果他不这么做他的故事就没有可信度了。
当他说完了,诺顿沉默了一会儿。我几乎能看见他当时的情景,可能斜靠在
他的办公椅上,Reed州长的照片挂在墙上,他的手指搭成尖状,嘴唇半张着,眉毛皱
成一个疙瘩。
"是的,"最终他说:"着是我听到的最荒唐的故事了。但我要告诉你最让我
惊奇的是什么,杜福雷。"
"是什么,先生?"
"就是你相信了这个故事。"
"先生?我不理解你的意思。"Chester说十三年前在楼顶坦然面对布赖恩·
哈德利的安迪·杜福雷,几乎不会说话了。
"好的,"诺顿说:"对我来说很明显,这个年轻人威廉姆斯对你印象深刻。
受你的感染,因此当他听到你的案子,很自然他想……让你高兴高兴。很自然的事情
。他是个年轻人,不是很聪明,他不知道这么说会让你怎么样。现在我的建议是--"

"你认为我没那么想过吗?"安迪问:"但我从没告诉托米那个在加油站工作
的人,我从没对任何人说--甚至从来没想过!但托米对他室友的描述和那个人……一
模一样!"
"好吧,你可能纵容了自己的小小经过筛选的感知(selective perception
)在里面,"诺顿咯咯笑着说。
"完全不是这样的。先生。"
"这是你的倾向,"诺顿说,"但我却不这么认为。我只知道你自己说在Falmouth
乡村俱乐部有这么一个人。"
"不,先生,"安迪又打断了。"不,这不是真的。因为--"
"不管怎么说,"诺顿打断他,声音变大了:"让我们从事情的另一面来看看
好吗?假设--只是假设--确实有这么个叫Elwood Blotch的人。"
"Blatch,"安迪生硬地说。
"对,Blatch。他是托玛斯·威廉姆斯(Thomas Williams是全名,托米是爱
称)在Rhode岛的室友。他马上就要被释放了,这个机会太好了。太好了。为什么,
我们甚至不知道他在遇到Williams之前犯过多少案子,是吗?只知道他蹲了六到十二
个月的牢。"
"是的,我们不知道。但托米说他是个惯犯。我想他很可能又进去了。即使
他被放了,监狱里仍有他最后的地址纪录,他亲戚的名字……"
"所有一切可能通往死胡同。"
安迪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喊了起来:"那么,仍有机会的不是吗?"
"是的,当然是。所以等一等,杜福雷,假设Blatch存在,他仍被被安全的
关在罗德岛州监狱里。那他会怎么说呢?他会跪倒,眨着眼,说:'我干的!我干的
!在我的入室行窃指控上再加一条命案吧!'?"
"你怎么会这么愚蠢?"安迪说,声音如此之低Chester几乎没听到。然后他
听到了监狱长的声音。
"什么?你叫我什么?"
"愚蠢?"安迪喊道:"这还用商量的吗?"
"杜福雷,你占用了我5分钟--不,7分钟的时间,我今天很忙。我相信我们
的小小会议已经开完并且……"
"乡村俱乐部会有以前的打卡纪录,你没意识到吗?"安迪大喊。"他们有税
单和失业补偿金单据,他的名字都在上面!也许当时的员工现在还在那里,也许就是
Briggs本人!才15年,不是一辈子!他们会记得他的!他们会记得Blatch的!如果你
让托米作证Blatch告诉他的话,让Briggs作证当时Blatch曾确实在乡村俱乐部工作的
话,会给我重新审判的!我能--"
"警卫!警卫!把这个人带出去!"
"你到底怎么了?"安迪喊道,Chester后来告诉我安迪那时候几乎是尖叫着
:"这是我的生活,我从这里出去的机会,你没看到吗?你不能至少打个长途电话证
实一下托米的故事吗?听着,我会付电话费的!我会付--"
然后传来一阵敲打声,警卫抓住他把他拖出去了。
"禁闭室,"诺顿监狱长干巴巴地说:"只给面包和水。"
然后他们就把安迪拖走了,安迪那时完全失去控制了,仍然对监狱长尖叫;
Chester说关着门也能听见他喊:"这是我的生活!这是我的生活,你不明白这是我的
生活吗?"

安迪在禁闭室那个谷物和阴沟水车厢里关了20天,他与诺顿对抗的结果是在
他加入我们快乐小家庭后第一次有了不良纪录。
既然我们谈到了这个话题我就来告诉你点关于肖申克的禁闭室。这要回述到
18世纪中叶,是缅因州为那些囚犯准备的。在那个时候,没人会浪费时间在"重新塑
造"(rehabilitation)和"筛选的感知"(selective perception)上面。那时侯,
囚犯是处于一个不是黑就是白的空间里,你要么有罪要么无辜。如果你有罪,要么被
吊死要么被关起来。如果你被关起来,是不用去牢房的。是的,你必须用缅因州发给
你的一个铁锹为自己挖一个牢房。在日升和日落间你必须尽可能为自己挖一个又宽又
深的地方。然后狱卒给你一块兽皮和一个桶,然后你爬下去。下去以后,狱卒把洞顶
封起来,一个星期给你一两次一勺子谷子或者一片爬满蛆的肉,星期天晚上有点大麦
汤。你在桶里小便然后早上六点把桶给狱卒换成水。下雨的时候,用同样的桶把雨水
舀出去……否则你会象水桶里的耗子一样被淹死。
没人能在那个洞里呆很长时间;三十个月已经是不一般的长了,迄今为止,
我听过的关的最长而且还活着出来的纪录是一个叫Durham Boy保持的,他是个十四岁
的精神病患者,用一片钝金属阉割了一个校友,当然了他那时年轻而且强壮。
要知道,那个时候比小偷小摸严重点的罪行就要被吊死的。要是小偷小摸的
话,你必须在洞里呆三个或六个或九个月,出来以后像死鱼一样的白,畏惧外面空旷
的世界,眼睛半瞎,牙齿因为坏血病在牙槽里晃荡,脚上长满了蘑菇。
肖申克的禁闭室没有那么糟……我猜。我认为人的经历中有三个感受程度,
分别是好,坏和糟糕。步入越来越黑暗的地方会让人感到很糟糕。
到禁闭室必须向下走二十三步到地下室,那里唯一的声音就是滴水声。唯一
的灯光是一系列摇晃着的六十瓦灯泡。牢房是桶型,就像某些富人藏在墙里被画遮住
的保险箱一样。同样,门是铰链的跟保险箱一样而不是栅栏式的。上头有通风管道,
除了自己的六十瓦灯泡以外没有照明,灯通过一个总开关,晚上八点关,比监狱其它
地方早一个小时开。电线不是在金属丝网里。感觉就是如果你喜欢在黑暗中生活,那
你来对地方了。没有多少人喜欢……但八点以后你就没选择了。墙边有一个铺位和一
个罐子,没有马桶。你只有三种方法消磨时间:坐着,拉屎和睡觉。在里面20天感觉
像1年。三十天感觉像两年,四十天感觉像十年。有时候你能听见老鼠在通风管道里
。在这样的环境里,糟糕的感觉也丧失了。

如果说禁闭室里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你有充分的时间去思考。安迪在享
受谷物和阴沟水的同时有20天的时间来思考,当他出来以后他要求另一次的和监狱长
的见面。请求被拒绝了。监狱长告诉他,这样的会议是"没有建设性的"(counter-productive
)。这是另一个去监狱或野外干活之前必须掌握的词语。
安迪耐心地继续不断地提申请。1963年的春天很快来了,他的脸上刻上了岁
月的纹路,头发也变灰了不少。以前一直挂在他嘴边的些许微笑也不见了。他的眼睛
开始发呆,当一个人变这样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过一天算一天了。
他还是不断的提申请,他很耐心,反正他时间充裕。夏天到了。在华盛顿,
肯尼迪总统(Kennedy)提出新的与贫穷开战以及关注人权的议案,却不知道自己只
能再活半年了。在利物浦,一个叫The Beatles(甲克虫)音乐团体刮起了一股英国
音乐的旋风,但我想美国本土还没人听说过他们。The Boston Red Sox(波士顿红袜
棒球队)仍然在美国职业棒球联盟里苦苦挣扎,离那些新英格兰的家伙们所说的67年
奇迹(The Miracle of '67)还差四年。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在外面的自由世界里进行
着。
诺顿在六月底接见了他,七年后我听安迪自己说起了这次会谈。
"如果是那笔钱的事,你不需要担心,"安迪低声对诺顿说:"难道你认为我
会说出来吗?我会自己割自己的喉咙吗?我也会被起诉的--"
"够了!"诺顿打断他。他的脸拉长了,冷酷得像石板墓碑。他斜靠在办公椅
上,直到他的头似乎要触到了写着HIS JUDGMENT COMETH AND THAT RIGHT EARLY的那
块刺绣。
"但是……"
"别在跟我提钱的事情了!"诺顿说:"不准在这间办公室里,也不准在其它
地方。除非你想看到图书馆再变回油漆贮藏室。你明白吗?"
"我在试着让你放心,仅此而已。"
"好。我需要某个像你一样的婊子养的来宽心的时候是我退休的时候。我同意
这次见面是因为我厌烦了被你纠缠。我要了断这一切。如果你相信那个故事那是你的
事情。别缠上我。我愿意的话能每个星期听两遍你的疯狂故事。每个这个地方的犯人
的故事都会让我哭的一塌糊涂。我很尊重你。但这已经结束了。结束了。你明白吗?
"
"好吧,但我需要请一个律师。"安迪说。
"请律师干什么?"
"我认为能搞定,"安迪说:"把托米·威廉姆斯和我的证词以及乡村俱乐部
的雇员和纪录的证词放在一起,我认为我们能搞定。"
"托米·威廉姆斯已经不在这个监狱了。"
"什么?"
"他被转到其它监狱了。"
"转到哪里了?"
"Cashman监狱。"
那个时候,安迪沉默了。他是个聪明人,就是超级笨蛋的人也能闻到里面交
易的味道。Cashman监狱是Aroostook镇北部警戒程度最低的一个监狱。囚犯们拣土豆
,这算重活,但他们的工资高,如果他们愿意还可以上CVI的课程,这是很棒的职业
技术课。更重要的是对于像托米这样有妻子有孩子的人来说,Cashman有一项休假计
划……这意味着周末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一个与孩子造模型飞机,与老婆上床,也
许去野餐的机会。
诺顿肯定把这一切当诱饵摆在托米面前了,只有一条:决不再提Elwood Blatch
,永远不提。否则就在Thomaston与真正的坏人相处,被同性恋鸡奸而不是和老婆上
床。
" 但是为什么?"安迪说:"为什么……"
"为了帮你,"诺顿平静地说:"我检查过Rhode岛了。他们确实有一个叫Elwood
Blatch的囚犯。他已经假释,现在已经无影无踪了。"
安迪说:"那里的监狱长……他是你的朋友吗?"
萨姆 诺顿冷冷地盯了安迪一眼说:"我们认识。"
"为什么?"安迪重复着:"为什么你要这么干?你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不会说你的事情的。你知道的,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你这种人,"诺顿说:"我喜欢你呆在你现在呆的地方,杜福雷
先生,只要我是肖申克的监狱长,你就得呆在这。你看,你一直认为你比其他人出色
。我从你脸上就能看出来。我第一次在图书馆遇见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就像在你的
额头上用大写字母写上去的一样。很简单,你这样的人应该学会谦卑。为什么?因为
你走在操场上就像走在起居室里,你就像在一个鸡尾酒会上四处游荡与其他夫妇攀谈
,狂饮一般。但你不会再像那样走路了。如果你再像那样走路的话我会看到的。在往
后这些年里,监视你我会很满足的。现在滚出去。"
"好的。那我所有的业余活动也不干了,诺顿。投资建议,花招,免税建议
等。都不干。告诉国税局你的额外收入是怎么来的吧。"
诺顿监狱长的脸涨红了……然后是通红:"你被关禁闭三十天。只给面包和
水。另一次的不良纪录。当你在里面的时候好好想想:如果你不干这些事,那么图书
馆就关了。我会把关闭图书馆当做我的私事来关注,直到它变成你刚来的样子。然后
我会把你的生活变的……非常痛苦。要多痛苦就多痛苦。你会失去5层牢房里的希尔
顿式的单间,你会失去窗台上的所有石头,你会失去警卫的保护。你会……失去所有
的东西。明白了吗?"
我想这很明白。

时间继续流逝……但安迪·杜福雷却改变了。他更沧桑了。这是我唯一能想
到的词。他继续做着诺顿监狱长的脏活而且他保住了图书馆,所以从外表看来一切如
前。他一如既往地在生日和新年前喝酒,一如既往地跟我分享剩下的酒。我不时得到
他的新石雕作品,到了1967年我给他弄了一把新凿子--我十九年前给他弄的一把已经
磨损了。十九年!说这个词组的时候,这个三音节的词组就像在坟墓的门上重重的三
声敲击。凿子已经从那时候的十美元涨到1967年的22美元了。他和我对此苦笑了一下

安迪继续雕刻他在操场上发现的石头,但现在操场比以前小了,一半的地方
已经在1962年铺上了沥青。我猜虽然如此,他仍觉得地方够他拣石子了。当他完成了
每件作品后他就把它仔细的放在窗台上,面向东方。他告诉我他喜欢看着它们迎着太
阳。片岩、石英石、花岗岩……很有趣的小云母雕刻品用航空胶水沾在一起。不同的
沉积物被仔细的打磨和切割,你可以看到为什么安迪叫它们"千年三明治"(millennium
sandwiches)--不同物质的层面构筑了数十个世纪的画面。
安迪经常把石雕送人好给新的腾地方。他给了我许多,我想我有5个吧。有一
个云母雕像就像一个人在投标枪。我一直保留着它们,每次我把玩它们的时候都在想
,如果一个人有充足的时间和意志,水滴石穿,他能干出什么事来。


至少表面上看来事情保持不变。如果诺顿如他所说的那样打击安迪,他将不
得不深入到本质才能看变化。但如果他看到了安迪变的跟以前多么不一样,我想诺顿
会因为他与安迪四年来对着干而感到洋洋自得。
他曾说过安迪在操场走的时候就像在参加鸡尾酒会一样。我不想这样说出来
,但我知道他的意思。回到我所说的那个时候,安迪把自由当作看不到的外衣穿着,
他从来没真正变成一个囚犯那样的心态。他的眼睛从来没有变的迟钝。他从来没像那
些一天结束后回到囚房熬另一个无尽长夜的囚犯那样走着慢吞吞的步子,背弓着。安
迪走路的时候背直着,他的步子很轻快,就像他正回家那样--家里的饭菜烧好了,一
个美丽的妇人在等他,而不是一堆索然无味的浸水蔬菜,几块捣碎的土豆和一两块肥
肉做的晚饭……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Raquel Welch(拉奎尔 韦尔奇 美国女演员)
的画像。
但那四年里,尽管他没有变得跟其他人一模一样,他却变得沉默、内省和爱
思考了。谁会责怪他呢?所以也许诺顿监狱长得意了……至少,是暂时得意了。

他的黑暗心情在1967年棒球世界锦标赛(World Series)期间消散了。那年
是梦幻般的一年,正如拉斯维加斯的下注者预测的那样,红袜队不再是第九名而是获
得了冠军。当他们夺得冠军的时候,监狱里热情洋溢。曾有一种傻气的想法那就是既
然红袜队都能复苏,那世界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我无法解释那种感觉,就像披头
士狂(Beatlemania)无法解释那股狂热一样。但这是真的。当红袜队突飞猛进的时
候这里的每个收音机都转到了现场直播。当红袜队在克里夫兰(Cleveland)比赛接
近尾声的时候触地得分的时候大家一阵欢呼,当Rico Petrocelli接到了高空球并牢
牢地抓住它的时候大家狂欢,当在锦标赛第7场击败了Lonborg队时大家又是一阵欢呼
。也许只有诺顿不开心,那个婊子养的。他喜欢他的监狱里充满着悲苦气氛。
但是对于安迪来说,没什么好去欢呼的。也许因为毕竟他不是个棒球迷。不
管怎样,他似乎也被当前的气氛所感染,即使锦标赛结束了好像感染他的气氛也没消
失。他又把那件看不见的外套从柜子里拿出来穿上了。
我记得10月底在世界锦标赛结束后的几个星期,那是一个明亮金黄色的秋天
。一定是个星期天,因为操场上满是"周末出来逛"的人,他们三三两两的扔飞碟,踢
足球,交换东西。其他的人在来宾大厅的长桌子上在看守的注视下,与来访的亲友交
谈,抽烟,谈论真实的谎言,收经过仔细检查过的包裹。
安迪像印第安人一样靠着墙蹲着,把玩着手中的两块小石头,他的脸朝着阳
光转过来。那天的阳光出乎意料的温暖。
"你好,Red,"他喊我:"过来坐一会吧。"
我过去了。
"你要这个吗?"他问,把我前面说过的精心打磨的"千年三明治"递给我一个

"要啊,"我说:"太漂亮了。谢谢。"
他耸了耸肩,改变了话题:"明年对你来说是个大节日啊。"
我点了点头。明年我进这里就满30年了。我60%的生命都耗在肖申克的监狱
里了。
"想过你什么时候出去吗?"
"当然。当我有一把白胡子。"
他微笑了一下然后又把脸转向太阳,他的眼睛闭上了:"感觉真好。"
"我想当你知道冬天快来的时候这样的感觉确实好。"
他点了点头然后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当我出去的时候,"安迪最后说:"我要去个全年都温暖的地方。"他平静地
说就像他只有一个月服刑期似的:"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Red?"
"不知道。"
"Zihuatcnejo,"他说,这个词从他舌尖出来像乐曲一样:"在墨西哥南部。
离Playa Azul和墨西哥37号高速公路大约20英里。Acapulco(阿卡普尔科,墨西哥南
部港口城市)西北1百英里太平洋里。你知道墨西哥人怎么称呼太平洋吗?"
我告诉他我不知道。
"他们称它为'没有回忆'(no memory)。那里就是我想要过下半辈子的地方
,Red。在一个温暖的没有回忆的地方。"
他边说边拣起一把鹅卵石,现在他一个接一个地扔出去,看着它们沿着肮脏
的土地上弹跳滚动,这块土地很快就要淹没在一英尺的雪下了。
"Zihuatanejo。我要在那里买座小旅馆。沿着海滩有六座小屋,后面还有六
座,可以在高速公路旁卖东西。我要雇个人带顾客租船钓鱼。钓到最大的马林鱼的会
有奖品,我会把他的照片挂在大厅里。那不是一个住家。那是一个人们可以度蜜月的
地方……第一次或第二次都可以。"
"你从哪里弄到钱来买这个神话般的地方呢?"我问:"你的股票账户?"
他看着我笑了:"差不多,"他说:"有时候你真让我震惊,Red。"
"你在说什么啊?"
"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安迪说,笼起双手点燃了一根香烟
:"假设一间满是稀世油画、雕塑和古玩的房子,再假设房子的主人听到有一股飓风
正向房子袭来。一种人对自己说只是希望飓风会改变方向,而不想想飓风不敢席卷所
有的珍品,因为上帝不会允许。退一万步说,它们反正上了保险的。这是一种人。另
一种人觉得飓风会把自己的房子撕成两半。如果气象局说飓风刚改变了方向,这个人
会想飓风会再次改变方向就是为了把自己的房子夷为平地。第二种人认为在为最坏的
情况做准备的时候 也可以憧憬着将来的美好。"
我点了一只自己香烟说:"你在说你已经为可能发生的事做了准备?"
"是的。我为飓风的到来做好了准备。我知道看上去很糟。我没多少时间,
但只要我有时间我都工作。我有一个朋友--唯一支持我的朋友--在波特兰的一家投资
公司工作。他六年前去世了。"
"Sorry。"
"哦。"安迪把他的烟屁股扔掉:"琳达和我有大概一万四千美元。不是很多
,但管他的,我们那时还年轻。美好的生活呈现在我们眼前。"他做了个鬼脸,然后
笑了:"在灾难降临前,我卖掉了我的股票像个好孩子一样付了税。没留一点尾巴。
"
"他们没冻结你的财产?"
"我是被判谋杀,Red,不是死掉了!感谢上帝,不能冻结一个无辜人的财
产。在他们鼓起勇气起诉我之前还有点时间。Jim--我的朋友--和我,我们还有点时
间。我卖掉了几乎所有东西。但那个时候我有比在股票市场更担心的事情。"
"哦,是的。"
"但当我到肖申克的时候那些已经安全了。现在还安全。在大墙外,Red,有个从
来不存在的人,谁也没见过他。他有社会保险卡和一个缅因州的驾驶执照。他有出生
证明。名字叫Peter Stevens。很好的匿名,是不是?"
"他是谁?"我问。我想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我不相信。
"是我。"
"你不会告诉我你在那些检察官质询你的时候还有时间伪造身份吧,"我问:
"或者你在审判的时候--"
"不,我不想告诉你这些。我的朋友Jim是那个建立这个伪造身份的。他在我
的上诉被驳回的时候建立的,大概在1950年。"
"他肯定是个非常亲密的朋友,"我说。我不确定我有多相信这些--一点,很
多,还是一点也不。但那天那么暖和,这是个很好的故事:"像这样建立一个假身份
是非法的。"
"他是一个密友,"安迪说:"我们战争期间就在一起了。法国,德国。他是
个好朋友。我知道这是非法的,但他也知道在这个国家建立一个假身份是很容易很安
全的。我的钱在他那里--缴过税所以国税局不感兴趣--为Peter Stevens投资。他在
1950年和1951年投资。现在加上零头大约37万美元。"
我想我的下巴一定砸到了我的胸口,因为他看着我笑了。
"想想那些1950年左右愿意投资的人,其中的两三处就是Peter Stevens的投
资。如果我没进这里的话,可能现在有7、8百万了。我会有辆劳斯莱斯……很可能带
便携式收音机的。"
他的手又到地上拣鹅卵石然后扔掉。石头到处乱滚。
"我盼望着美好生活但又做着最坏打算。假名字只是为了让我以后纪录上无
污点。这是为了在飓风到来前把珍宝拖到安全地方。但我没想到这个飓风……来的时
间这么长。"
我有一会儿什么都没说。我在试图理解旁边这个又矮又瘦的人竟然能够比诺
顿监狱长搞到的钱还多,他下半辈子的生活还是悲惨的,即使他耍了诡计。
"当你说你能找个律师的时候,你是认真的,"我最后说:"有了那些钱你能
雇佣Clarence Darrow,或其他比他强的人了。为什么你没那么干,安迪?基督啊!
你本来可以像乘火箭那样快速离开这里的。"
他笑了,和刚才告诉我他和他妻子以及美好生活时候的笑容是一样的:
"不。"他说。
"一个好律师能把Williams从Cashman弄出来作证不管他愿不愿意,"我说。
我开始坐不住了:"你能得到再审,雇个私家侦探来找那个叫Blatch的家伙,让诺顿
见鬼去。为什么不,安迪?"
"因为我太自作聪明了。如果我在这里面想染指Peter Stevens的钱,那我会
失去我朋友Jim照看的每一分钱,但是Jim已经死了。你明白这个困境吗?"
我明白了尽管钱对安迪很有帮助,但它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在某种意义上是
这样的。如果投资的项目突然垮掉了,那么安迪能做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日复一日
看着波特兰媒体先锋报(Press-Herald)上的股票和基金版。如果人没垮掉的话这真
是难熬的生活。
"我来告诉你,Red。在Buxton镇有一块大草地。你知道Buxton镇在哪,是吧
?"
我说我知道。它就在Scarborough的右边。
"对,就在那片很特别的草地的北边有一堵石墙,一看就能看到。沿着墙边
走有一个石头,与草地格格不入。这是个火山玻璃石,直到1947年它还是我办公桌的
镇纸。我的朋友Jim把它放在那里。在下面有一个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打开波特兰Casco
银行分行的一个保管箱。"
"我想我弄糊涂了,"我说:"当你的朋友Jim死的时候,国税局一定打开了所
有属于他的保管箱。当然是根据他的遗嘱执行的。"
安迪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不坏。你还挺聪明的。但是我们看看这个可能
性:Jim是在我进监狱的时候死的。保管箱是用的Peter Stevens的名字,每一年为Jim
遗嘱服务的律师都会寄一张支票给Casco银行支付Stevens的保管箱的费用。"
"Peter Stevens就在这个箱子里,等待着他的出生证明,他的社会保险卡和
他的驾驶执照重见天日。驾驶执照已经过期六年了,因为Jim六年前死了,但只要花
5美圆就能让更新它。他的股票持有证明也在那里,地方免税项目和大约每张1万美圆
的十八张债券。"
我吹了一下口哨。
"Peter Stevens被关在波特兰Casco银行的一个保管箱里,安迪·杜福雷被
关在肖申克的一个保管箱里,"他说:"与此相对的,打开这个保管箱开始一段新生活
的钥匙压在Buxton草地的一大块黑色玻璃石下。告诉你这么多是要你告诉我点事情,
Red--过去20年我看报纸更多的兴趣在Buxton的建筑项目上。我一直在想很快我就要
读到他们在这里建一条高速公路,要么建一座社区医院或一个商业中心。把我的新生
活埋葬在10英尺下的混凝土下,或当垃圾扔到沼泽里。"
我未加思索脱口而出:"老天,安迪,如果这些是真的,你怎么会没疯的?
"
他笑了:"到目前为止,那里依然安静。"
"但还有很多年……"
"是有很多年。但没有州政府和诺顿监狱长想的那么长。我不能再等了。我
一直在想Zihuatanejo和那个小旅馆。这就是我现在想要的生活,Red,我不要更多的
了。我没有杀格兰· 昆汀,我也没杀我的妻子,对与一个想游泳把皮肤晒成褐色同
时想在开放的窗户和空间里睡觉的人来说再也不想要更多的了…… 不想要更多的了
。"
他把石头全扔了出去。
"你知道,Red,"他唐突地说:"那样一个地方……我必须找一个能搞到东西
的人。"
我思考了很长时间。我思想里的最大障碍甚至不是我们正在一个劣等监狱
的操场上,武装警卫在岗哨上看着我们,谈论白日梦。"我做不到,"我说:"我在外
面不成。我现在是人们所说公关人士。在这里我能搞到东西,没错。但到了外面,任
何人都能这样做。在外面,如果你想要海报或石头凿子或一盘特别的磁带或模型工具
箱,你可以用该死的黄页(Yellow Pages)。在里面,我就是该死的黄页。到了外面
我不会知道怎么开始,或从何开始。"
"你低估了你自己,"他说:"你是个有自我修养的人,一个自力更生的人,
一个不平凡的人。"
"去你的,我甚至没个高中文凭。"
"我知道,"他说:"但那只是一张纸。而且不光监狱里的人没有。"
"我在外面吃不开的,安迪。"
"我知道。"他站了起来:"你考虑一下,"他随便地说,然后他开始漫步,就
像他是一个自由的人给另一个自由的人一个提议。有那么一会,这足以让我感到了自
由。安迪能做到这样。他能让我忘记我们都是受假释委员会支配的,让我忘记一个唱
圣歌的监狱长喜欢让安迪呆在他现在呆的地方。毕竟,安迪是个能做返税工作的哈巴
狗。多么美妙的动物!
但是到了晚上回到牢房我又感到自己是个囚犯了。整个事情很荒唐,想象蓝
色的海洋和白色的沙滩听起来离愚蠢不远了--它一直在我脑袋里盘桓不去。我无法像
安迪那样穿上隐性衣。我睡着以后梦到了一大块黑色玻璃石在草地的中央;石头像一
块巨大的铁匠的铁砧。我试图把石头挪开好拿到下面的钥匙。它无法移动;它太大了

我还听到警犬的吠叫声越来越近。

这又把我们带到了脱狱这个话题了。
在我们这个快乐的小家庭里时常发生脱狱事件。如果你聪明的话在肖申克就
不会翻墙逃走。探照灯整晚亮着,就像白色手指穿过环绕监狱三面的开阔田野以及另
一面的恶臭的沼泽。囚犯们经常翻墙逃走,探照灯总能照到他们。如果没照到,他们
就试图在6号和99号高速公路上搭车。如果他们试图穿过乡村,有些农民看到他们后
就会打电话给监狱当局。试图翻墙逃走的囚犯是愚蠢的囚犯。肖申克不是Canon城,
在农村地区一个人穿着灰白条外衣窜来窜去就像婚礼蛋糕上的蟑螂一样显眼。
这些年来,做的最好的人--也许很古怪,但没那么古怪--就是那些躲在一车
床单中间逃走的人。在我刚来的时候有不少这样的事情,但这些年过去了,机会少多
了。
诺顿监狱长著名的"从内到外"制度也制造了许多逃走的机会。许多时候都是
临时发生的。当一个看守去卡车旁边喝水或一群看守争论的时候就可以扔下耙子逃到
树林中。
1969年,从内而外制度是到Sabbatus拣土豆。到了十一月第三个星期工作快
做完了。有个叫Henry Pugh的看守--他已经不是我们这个快乐小家庭的一员了--坐在
装土豆的卡车的引擎盖上,吃他的午饭,卡宾枪放在他的膝盖上。这个时候一只美丽
的(至少是这样告诉我的,但有时候事情会被夸大的)兔子从下午的薄雾中窜了出来
,Pugh立刻去追它,想着这个战利品可以用来装饰他的娱乐室,正在他追兔子的时候
,三个他看管的囚犯跑掉了。两个在一家Lisbon Falls弹球室被抓住了。第三个到今
天也没被抓住。
我想最著名的逃跑例子是Sid Nedeau。这得回到1958年,我猜这从来没被超
越过。Sid被派去为星期六的内部棒球赛铺设场地,当三点种哨子响起的时候,警卫
换岗。停车场就在操场外面,在电控大门的另一端。三点钟大门打开,上班的警卫进
来,下班的出去,两者混在一起。很多人互相拍着对方的背,大声说笑,谈论着保龄
球的比分以及老掉牙的笑话。
Sid就这样推着他的铺设场地的机器穿过大门,三英寸的白线从操场的第三
垒一直铺到遥远的6号路的壕沟旁,当他们发现机器的时候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堆石灰
。别问我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就是穿着他的囚衣,六英尺二英寸高,在身后翻腾着石
灰的粉尘。我能告诉你的是,那是星期五下午,所有下班的警卫很高兴下班了,那些
上班的警卫都很沮丧,前者脸都扬的高高的后者都低着头看地上……老Sid Nedeau就
这样从中间溜出去了。
据我所知,sid仍然在犯案。多年后。安迪·杜福雷和我对Sid Nedeau的逃
亡都大笑不已,当我们听说有架航班被劫持者索要赎金,然后劫持者从飞机后门跳伞
逃走了,安迪发誓这个家伙的真名是Sid Nedeau。
"他可能在口袋里放了许多铺线用的石灰来得到好运气,"安迪说:"这个幸
运的婊子养的。"

但你应该明白像Sid Nedeau或着那些从拣土豆的地方逃走的伙计们就像赢得
了爱尔兰赌马的囚犯版一样。纯粹是运气一起堆到一起了。像安迪这样的人可能等90
年也等不到一次同样的机会。
也许你记得我提到过一个叫Henley Backus的家伙,他是洗衣房的领班。他
在1922年来到肖申克,三十一年在监狱医务室死去。他的爱好是研究逃跑和尝试逃跑
,也许因为自己从来不敢尝试。他能告诉你一百种不同的计划,所有的都是狂想,所
有的这些在肖申克都被尝试过一次或几次了。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是Beaver Morrison
,他试图在电镀厂的地下室里造一架滑翔机。这个计划是他从一本叫《The Modern
Boy's Guider to Fun and Adventure》的大约1900年出版的书上学的。他在没被发
现的情况下造成了,至少这个故事是这么说的,却发现地下室没有那么大的门让这个
该死的东西出去,当Henley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听的人都笑得喘不过气,他还知道成
打--不,更多--类似的好笑的故事。
说到肖申克脱狱故事的细节,Henley有不同的版本。他曾告诉我他那时候光
他知道的就有超过四百次的逃跑尝试。在你点头说是之前好好想一想。四百次尝试逃
跑!这就是说在Henley Backus在肖申克的时候每年就平均12.9次。这简直是逃跑尝
试每月俱乐部(The Escape Attempt of the Month Club)。当然大多数都是很业余
的,这种事情最后往往是一个警卫抓住一些可怜的想溜走的笨蛋的胳膊咆哮道:"你
想去哪里,你这个快乐的杂种?"
Henley说其中大约六十件是比较严肃的尝试,他把1937年的"囚犯突破"(prison
break)也包括了进来,那是我来肖申克的前一年。新的管理大楼正在建设,十四名
囚犯利用放在一个破旧的锁着的工棚里的建筑工具逃走了。整个南缅因州都陷入了对
十四个"刺头囚犯"(hardened criminals)的恐慌中,他们中的许多都被吓死了,对
自己应该去哪里都没主意,就像窜上高速公路被卡车头灯照到后碾到轮下的长耳大野
兔一样。十四个人里没一个逃成功。两个人被射杀了--被平民,不是警察或狱警--没
人跑掉。
从我进来的1938年到安迪第一次向我提到Zihuatanejo的十月间共有多少人
成功逃脱过?把我和Henley知道的加在一起应该有10个。十个成功的。尽管不是一个
可以肯定的数字,但我想十个中至少有一半正在像肖申克那样的低智商机构里打发时
间。因为你已经被制度化了。当一个人的自由被夺走,被人告之怎样在牢房里生活后
,他似乎就失去了多维思考的能力了。他就像我刚才提到的长耳大野兔,被卡车照到
的时候就僵住了。许多出狱的囚犯会做一些没有机会成功的傻事……为什么?因为这
样会把他带回来。带到他能理解事情怎么做的地方。
安迪不是那样的人,但我是。看到太平洋的想法听上去很好,但我害怕真到
了那一步会把我吓死的--那就是太平洋的广阔。
总之,那天关于墨西哥和Peter Stevens的谈话是我开始相信安迪要做些逃
脱举动的一天。我希望他能小心点,同样,我不会为他的成功机会赌一分钱的。诺顿
监狱长正盯着安迪。安迪并不是诺顿利用的唯一的人,你可以说,他们之间有工作关
系。当然,他也有大脑,他听说诺顿正打算用其中一个来搞垮另一个。
如果外面有个诚实的政治家(还没被收买)--如果有诚实的监狱看守,如
果你的人品很好,并且你在外面有财力,我想可能能买通一条看似不同的道路来逃脱
。我可没告诉你这种事没发生过,但安迪·杜福雷不是那个能这样做的人。因为,我
说过,诺顿在盯着呢。安迪知道这个,看守也知道这个。
没人准备提名安迪参加从内而外制度,只要诺顿监狱长在评估提名的时候就
不会有人。安迪也不是那种尝试Sid Nedeau那种逃跑的人。
如果我是他,整天想着钥匙会无止境地折磨我的。要是能得到两个小时就好
了,Buxton就在肖申克附近不到三十英里处。如此之近又是如此之远。
我仍然认为他最好的办法就是雇一个律师复审,只要把他从诺顿手心里弄出
去就成。也许托米·威廉姆斯被一个简单的休假制度弄的闭了嘴,但我不能确定。也
许一个优秀的密西西比(Mississippi)强硬的律师能橇开他的嘴……也许律师甚至
不用这么费事。Williams有和安迪一样的正直。我反复把这些观点告诉安迪,他只是
微笑,他的眼睛望着远方,说他已经考虑过这个了。
显然他在想其它的很多事情。

1975年,安迪·杜福雷从肖申克逃脱了。他没被抓住,我也不认为他将来会
被抓住。事实上,我不认为安迪·杜福雷会再存在了。但我想有个叫Peter Stevens
的人会在墨西哥的Zihuatanejo。也许在经营着一家崭新的小旅馆。
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和我想到的,这是我仅能做的了,不是吗?

1975年3月12日,5层牢房的门在上午6点半打开了,平时都是这个时候打开
除了星期天。除了星期天以外,平常牢房里的囚犯都要走到走廊里排成两行,然后牢
房的门在他们后面关上。他们排队走向主门口,由两名看守护送着去食堂吃燕麦粥、
炒蛋和熏肉的早餐。
那天一起如常直到在牢房门口清点人数。应该是29人,现在只有28人。在报
告了警卫队长后,5层囚犯被允许去吃早饭。
警卫队长是个还不算太坏的叫Richard Gonyar的家伙,他的助手是个叫Dave
Burkes的搞笑的刺头。他俩立刻赶往5层牢房。Gonyar重新打开主门然后他和Burkes
一起沿着走廊向里走,他们拿着警棍,没带枪。出现这种情况通常是某个囚犯晚上生
病了所以早上无法走出牢房。也可能是,某人死了……或自杀了,这种情况要少的多

但这一次,他们没发现病人也没发现死人却发现了一个迷团。他们什么人也
没发现。5层牢房有14间囚室,每边7间,每间都很整洁--在肖申克如果有不整洁的牢
房那么会取消见家属的权利--每间都是空的。
Gonyar的第一个反应是数错了或一个玩笑。所以早饭后5层牢房的囚犯没去
工作又被送回牢房,大家开着玩笑很开心。任何打破常规的事情都是受欢迎的。
牢房门打开了,囚犯们走进去,牢房门又关上了。有些家伙开始嚷了:"我
要见我的律师,我要见我的律师,你们这些家伙把这里变成了可恨的监狱。"
Burkes说:"闭嘴不然我把你单独搞定。"
那个人说:"我搞定你的妻子,Burkie。"
Gonyar说:"所有人闭嘴,否则你们整天都得呆在里面。"

他和Burkes重新开始数人头。他们没数多久。
"这间牢房是谁的?"Gonyar问右边的夜班警卫。
"安德鲁·杜福雷。"警卫回答,这就够了。所有常规的事情都停下来了。犯
人逃跑了。
在我看过的所有监狱影片里当犯人逃跑的时候都是拉响警报。在肖申克从来
没有。Gonyar第一件做的事就是与监狱长联系。第二件事就是开始搜索。第三件事是
警告Scarborough的州警察局说可能出现逃跑事件。
这是常规的做法。没人让他们搜索逃跑嫌疑犯的牢房,所以没人去搜。暂时
还没有。为什么要搜呢?你所能看到的就是一个小小的房间,窗户上和门上的栅栏完
好无损,一个便桶和一张空床以及窗台上有些漂亮的小石头。
当然还有海报。现在是Linda Ronstadt。海报挂在牢房右侧。26年来那里一
直都有张海报。当有人--不是诺顿监狱长本人--看看海报的后面的话会震惊的。
直到晚上六点半才有人这么做,大概是在安迪被报告失踪12个小时后,大约
在他真正逃走20小时之后。

诺顿闹翻天了。
我有权威的消息来源--Chester,那个办事员,那天正在管理楼给地板打腊
。他用不着整天用耳朵给地板打腊。他说他能听到监狱长用档案文件砸Rich Gonyar

"你是什么意思,你'满意地看到他没躺在牢房地板上'?这是什么意思?这
意味着你没发现他!你最好找到他!最好!因为我要他!你听到了吗?我要他!"
Gonyar说了些什么。
"没在你当班的时候逃走?这是你说的。我告诉你,如果他真的逃走了,目
前还没人知道什么时候逃走的,或怎样逃走的。现在,我要他在下午3点种到我的办
公室,否则有些人人头就要落地。我向你保证我说话算数。"
Gonyar又说了些什么,更激起了诺顿的怒火。
"什么?看看这里!看看这里!你不识字吗?昨天晚上5层牢房的报告。每个
囚犯都数过了!杜福雷昨晚9点被锁在牢房里,现在他不在了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现在去找他!"
但到了晚上六点安迪仍然没被找到,诺顿狂怒着亲自老到5层牢房,我们被
关在牢房里面一整天了。询问我们了吗?我们被那些恶魔般的看守盘问了一整天了。
我们说的都一样: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就我所知,我们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们所知道的是安迪确实在关门的时候进了牢房,灯灭了也是
一样。
一个证人暗示安迪可能通过钥匙孔逃跑了。这个暗示让这个家伙被关了四天
禁闭。看守们都焦躁不安。
诺顿下来了--沿着牢房走--用兰色眼睛盯着我们,目光能点起火来。他看着
我们好象他相信我们都有份,也许他真的相信。
他走进安迪的牢房四处检查。里面跟安迪刚离开一样,铺位上的床单掀起来
了,窗台上还有石头……但不是全部。他最喜爱的那个被他带走了。
"石头,"诺顿嘶嘶作声,把它们从窗台上撸了下来。Gonyar已经加班四个小
时了,退缩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诺顿的目光落到了Linda Ronstadt的海报上。琳达从肩膀处回望着他,她的
双手插在淡黄色紧身便裤的后兜里。她晒成褐色。这张海报一定触动了诺顿的浸信会
(Baptist)神经。望着他盯着海报的神情,我想起了安迪曾说过他似乎能穿透海报
与那个女孩在一起。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不过诺顿是第2个发现这个感觉的人。

"下流的东西!"他咕哝着,单手从墙上撕下了海报。
后面露出了墙上一个洞。Gonyar没敢进去。
诺顿命令他--上帝,全监狱一定都听到了诺顿命令Rich Gonyar钻进去--Gonyar
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你不进去我要解雇你!"诺顿尖叫着。他像一个妇女一样歇斯底里。他完全
丢掉了他的冷静。他的脖子变成了深红色,前额爬上了两条血管颤动着:"你这个…
…你这个法国佬!我要解雇你,你永远不会在新英格兰其它监狱里找到活干!"
Gonyar沉默着把他的配枪交给了诺顿。他受够了。他加班四个小时了,马上
要五个小时了,他受够了。似乎安迪的对我们这个小小欢乐家庭的背叛使诺顿把一些
长期以来与他的个人恩怨夹杂了进来……那天晚上,他跟发疯似的。
我当然不知道个人恩怨是什么。但我知道那天有28个警卫听到了诺顿与Rich
Gonyar的争吵,我们看到监狱长走来走去,气急败坏,我们知道萨姆uel 诺顿监狱
长到了工程师所说的"张力断裂"(the breaking strain)的时候了。
我似乎听到安迪·杜福雷在某个地方大笑。

在一个夜班警卫钻进安迪的琳达 Ronstadt的海报后面检查后,诺顿终于去喝
了一杯水。这个瘦小的警卫名字叫Rory Tremont,他不是脑子进水了。也许他想给自
己搞个铜星勋章什么的。结果证明,诺顿让一个跟安迪差不多大小重量的人去钻洞是
明智的;如果他让个胖子去--许多看守都是胖子--那个家伙会被卡在里面进退两难的

Tremont手上拴着尼龙绳,那是某人在卡车后备箱里找来的,另一只手拿着
六节电池的电筒。这时候Gonyar似乎改变了辞职的主意,看上去是现场唯一清醒的人
,开始铺开一系列建筑蓝图。我清楚地知道他们会给他看什么--墙的横截面像一块三
明治。整堵墙有十英尺厚。里层和外层各四尺厚。中间是2英尺的夹层。
Tremon的声音从洞里传出来,听起来很空洞毫无生机:"里面闻起来很臭,
监狱长。"
"别管它,继续前进。"
Tremon的短腿消失在懂里,过了一阵子脚也不见了。他的手电筒光在里面乱
晃。
"监狱长,里面的气味真的不好闻。"
"我说了,别管它!"诺顿喊道。
Tremont的悲惨声音又传了过来:"闻起来像是屎。哦老天啊,真是屎,是屎
,老天让我出去。我要吐了,哦shit是屎,哦我的老老老老天啊"--然后传来的声音
确定无疑是Rory Tremont呕吐的声音。
哦,那对我来说是够了。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整天--不,整个三十年-
-一起涌向我,我开始笑的喘不过气,我失去自由以后从来没这样笑过,这是我从来
没指望在灰墙里能听到的笑。哦我亲爱的老天爷啊,感觉太好了!
"把这个人弄出去!"诺顿监狱长尖叫着,我笑的如此厉害以至于不知道他是
指我还是指Tremont。我跺着脚笑,捧着肚子笑。就算诺顿威胁要枪毙我我也停不下
去。"把他弄出去!"
好了,朋友们,邻居们,我现在也去禁闭室了,关了15天。真漫长。但每时
每刻我都在想可怜的老笨蛋Rory Tremont在下面喊:"哦shit是屎!",然后我又想像
着安迪·杜福雷开着自己的车向南进发,穿着漂亮的外套,我不得不笑出声。我在15
天里尝试着倒立,也许因为我的一半也跟着安迪·杜福雷走了,浸入粪池里然后在另
一边清洗干净的安迪·杜福雷,向着太平洋出发的安迪·杜福雷。


那天晚上剩下的事情我从好几个消息来源听说了。不管怎样,不太长。我猜
Rory Tremont觉得在他吐完午饭和晚饭后没什么好吐的了,因为他又继续了。从牢房
墙壁的里面通过坑洞爬到外面没什么危险,只是很狭窄,Tremont实际上是硬挤过去
的。他后来说他只能小口呼吸,这下知道被活埋的滋味了。
他在坑洞的底部发现了一个主下水道,5层牢房14个厕所都排往里面,这是
33年前铺设的一条陶瓷管道。管道已经被凿通了。在被凿通的洞旁边,Tremont发现
了安迪的石头凿子。
安迪自由了,但不是轻易获得的。
下水道比比Tremont刚钻过来的坑洞更狭窄,只有两英尺大小。Rory Tremont
没往里面进去,据我所知,其他人也没有。那里面实在无法形容。当Tremont检查洞
和凿子的时候一只老鼠从下水道里钻了出来,他后来发誓老鼠跟小猎犬(cocker spaniel
)一样大小。他像猴子爬杆一样又爬回了安迪的牢房。
安迪通过这条下水道逃走了。也许他知道里面灌满了从西边500英尺以外沼
泽里流进来的脏水。我想他知道。他一定想了办法看到了监狱的建筑蓝图。他是个有
条理的家伙。他一定知道或发现了5层牢房的下水道是肖申克最后一个没有纳入新的
污水排放系统的地方,他也一定知道必须在1975年中逃跑不然永远也逃不成了,因为
到了8月就要把这个下水道转到新的污水排放系统里去了。
500码。5个橄榄球场的长度。不到一英里。他爬过了这段距离,也许手里拿
着小手电,也许除了火柴什么也没拿。他爬过了那些肮脏的东西我无法想像也不愿想
像。也许老鼠在他面前逃窜,也许它们爬向他就像野兽有时候在黑暗里变的很大胆一
样。他一定不时移动肩膀来前进,可能在管道的连接处拼命向前。如果是我的话,
幽闭恐怖症(claustrophobia)早把我吓晕几次了。但他没有。
在下水道的那一端他们发现一些泥泞的脚印朝着连接下水道的河流走去。两
英里外搜索队发现了他的囚服--那已经是一天后的事了。
你能猜想到,这个事情被报纸大肆渲染,但监狱方圆15英里内没人来报告失
窃车辆、被偷的衣服或月光下的裸体男子。农庄里的狗也没叫。他从下水道里钻出来
然后像烟雾一样消失了。
但我打赌他是向着Buxton方向消失的。

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过去三个月后,诺顿监狱长辞职了。他是个崩溃的
人了。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他低着头拖着脚走路就像一个老囚犯回牢房吃催眠药一样。
Gonyar接管了一切,对于诺顿来说这一定是最不厚道的事情。我所知的是,萨姆·诺
顿去了Eliot,每个星期天去Baptist教堂参加活动,他一直奇怪安迪·杜福雷是怎么
占到他的上风的。
我能告诉他,问题的答案是如此简单。有些人能明白,有些人不能,也永远
不能。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了,现在我要告诉你我怎么想的。也许我搞错了一些细节
,但我愿意用我的手表和皮带打赌我对于事情的要点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因为,安
迪就是那种人,事情只会这样或那样发生。每次我想到这个的时候,我都会想到Normaden
,那个半疯癫的印第安人。"好伙计,"Normaden在和安迪同牢房了六个或八个月以后
说:"我很高兴离开。那牢房风很大。所有时间都是冰冷的。他不让任何人碰他的东
西。好吧。好人,但不好玩。风大。"可怜的疯Normaden。他比我们其他人知道的都
要多,而且他很快就知道了。在安迪能把他弄走自己重新独享牢房之前有吧个月。如
果在诺顿监狱长第一次来之后没有Normaden和他共处八个月的话,我相信安迪在Nixon
(尼克松总统)辞职前就已经自由了。
我相信他是从1949年开始的,退到那时候--不是石头凿子,而是丽塔·海华
丝的海报。我告诉过你他找我要的时候是多么神经质,不光神经质还有超常的兴奋。
那个时候我以为是尴尬使然,因为安迪是那种要是让别人知道他疯狂地想要一个女人
的话,会很尴尬的那种人……即使这个女人只是个梦中情人。但我现在想想我是错了
。现在想想安迪的兴奋是来自其它的一些东西。
那么谁要为诺顿监狱长最终在海报后面发现的那个洞负责呢?当然是安迪·
杜福雷的坚韧和辛苦的工作,是的--我不会否定这个。但还有两个成功的因素:好运
气和WPA的混凝土。
我想我不需要解释好运气。我亲自检查了WPA混凝土。我花了点时间和邮票
,第一次是给缅因大学历史系(University of Maine History Department)写的然
后他们给了我一个人的地址,这个人曾是建造肖申克牢房的WPA项目的工头。
那一侧的牢房包括第3、4、5层牢房,是在1934年到1937年间建造的。现在
许多人不认为水泥和混凝土是和汽车、炼油炉以及火箭飞船一样是科技发明,但它们
确实是。直到1870年左右才有了现代水泥,知道19世纪末20世纪初才有了现代混凝土
。混合混凝土是和做面包一样的精细活。水会太多或太少,沙子会过厚或过薄。在1934
年,混合技术还没有现代那么精细复杂。
5层监狱的墙壁足够坚固了,但它们不是完全干燥的。因此,它们非常容易
吸水。在长时间的潮湿环境里它们吸满了水,有时候甚至水会滴出来。裂纹经常出现
,有些有一英寸深,经常是用灰泥涂抹掉。
当安迪·杜福雷进到5层牢房的时候,他曾是缅因大学商学院(University
of Maine's school of business)的毕业生,但他也听过两三门地理课。地理学实
际上是他的主要爱好。我想这是他的耐心、一丝不苟的性格使然。一万年前的冰河世
纪在这里,一百万年前的山脉在那里,建筑结构千年以来在地球表面下相互摩擦。压
力。安迪曾经告诉我地理学的全部就是在研究压力。
当然,还有时间。
他有时间来研究这些墙。许许多多的时间。当牢房门锁上,灯光熄灭,没有
其它东西好看了。
新来的囚犯通常会有一段很艰难的时光来调整自己适应封闭的监狱生活。有
时候不得不把他们拖进牢房,在他们适应以前必须给他们服几次镇静剂。经常能听到
新进到我们这个欢乐小家庭里的人敲打着牢房的栅栏喊着让他出去……在这个喊声消
失以前,沿着囚室大家就会一起喊:'菜鸟(Fresh fish),嘿,菜鸟,菜鸟,菜鸟
,今天的菜鸟!"
安迪1948年进来的时候没有神经错乱,但不是说他没度过艰难时光。他可能
离疯狂很近了,就在边缘支撑着。过去的生活破灭了,无法预言的恶梦在前方展开,
地狱里的一段长长的季节。
我问你,他会干什么呢?他绝望的寻找一些能驱除他混乱思想的东西。哦,
甚至在监狱里也有很多东西能转移兴趣。好像人的兴趣转移的话会有无限的机遇。我
告诉过你的雕刻家和他的三个时代的耶稣(Three Ages of Jesus。),还有从来没
被贼偷过的硬币收藏家,有个家伙是从三十五个不同国家收到明信片的邮票收集者(
如果你敢动他的明信片他会让你好看的)。
安迪对石头有兴趣,还有他牢房的墙壁。
我想他最初可能只不过在墙上刻点东西,也就是后来挂海报的地方。可能想
刻几行诗,却发现混凝土墙壁很脆弱。也许他挖了一个大洞。我能看见他躺在铺位上
,看着破损的混凝土墙。不管悲惨的生活,不管被坏运气的列车载到这里,忘记所有
事情看着这片混凝土墙。
几个月后,出于好玩,他可能决定看看到底能挖多深的洞。但不能就这么开
始挖,每周都有检查(或者突击检查,经常能搜出许多有趣的东西比如酒、毒品、黄
色图书和武器),难道能对看守说:这是什么?只是我在牢房墙上挖的小小的洞而已
。别担心,我的好人。
所以他来找我问我是否能弄到丽塔·海华丝的海报。不是尺寸小的而是大的

当然,他有石头凿子。我记得我在1948年把这个给他的时候还想"一个人要
花600年才能凿穿墙壁"。但是安迪用了两把凿子和27年凿了个四英尺的能让他勉强通
过的洞。
当然他跟Normaden的时候浪费了不少时间,他只能在晚上工作,越晚越好,
最好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包括晚上巡夜的警卫。我猜最费时间的是他怎么清除挖墙
后的沙土。他可以把凿子包在磨石布里来减少噪音,但他怎么对付混凝土粉和砖头块
呢?
我想他一定先把砖头砸碎成小石块然后……
我记得我给他凿子以后的那个星期天,他走在操场上,他的脸因为跟姐妹帮
的冲突被打肿了。我看见他弯下腰,拣起一块小石头……小石头消失在他的袖子里了
。袖子里的暗袋是老犯人的把戏。在袖子里或在裤子边里。我还记得,但不明显了,
也许我看过不止一次。那就是大夏天空气都凝固的时候,安迪·杜福雷仍然在操场上
走来走去。是的……他的脚边一直有沙土飘扬起来的微屑。
所以他可能在裤子的膝盖部位以下有几个暗袋。把暗袋装满沙土然后到处走
,手插在口袋里,当感到没人注意你的时候,就抖抖裤子,口袋逢的很严密,当走动
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就沿着腿往下漏。
年复一年安迪一点点把墙搬到了操场上。他和一任一任监狱长玩游戏,他们
认为他只是想保住图书馆,让它发展起来。我毫不怀疑这是一部分,但主要是安迪想
独占5层牢房的第14个单间。
我怀疑至少在开始阶段他是否有真正的出去的计划或希望。他可能假设墙由
十英尺的混凝土建成,如果他能成功钻了个洞,那他还要挖三十英尺好通过操场。但
正如我所说,我不认为他过分担心挖洞。他是这样思考的:每七年左右挖一英尺,那
么花七十年就能挖通了,那时候我就107岁了。
我的第2个假设是我曾经跟安迪说过的:最终我可能被抓住然后在禁闭室里
呆很长时间,纪录上一个大大的污点。毕竟,每周都有固定的检查和经常在夜间的突
击检查(每两个星期左右)。他一定会想到不能一直瞒下去。迟早有看守会戳破海报
,确定安迪没有把磨尖的勺子或大麻藏在墙里。
他对第2个假设的反映一定是去它的。也许他已经深陷游戏其中了。在他们
能发现前能干到什么程度?监狱是个该死的无聊的地方,任何在午夜突击检查中中逃
脱的机会可能会给他的早期生活中增加点调味料。
我确信只是靠运气他不可能逃脱。不可能坚持27年。不管怎样,我相信头两
年--就是1948年到1959年五月中旬,他帮助布赖恩·哈德利处理遗产税的那个时候-
-他是有意那么做的。
也许他还做了些给他带来好运气的事。他有钱,他可能每周贿赂某人一点好
让他轻松过关。如果价格合适许多警卫都会这么干;钱进了他们腰包那囚犯就可以保
留他们的海报或香烟。同时,安迪是个模范犯人--安静,言谈高雅,无暴力倾向。每
半年那些疯狂的囚犯的牢房会被翻个底朝天,他们的床垫被拆开,枕头被拿走打开,
厕所的排出物被仔细检查。
然后到了1950年,安迪不光是个模范犯人了。到了1950年,他成为一件有价
值的物品,一个跟大会计事务所做的同样出色的杀人犯。他提供免费的财产评估建议
,设计减税计划,完成贷款程序(有时候是创造性的)。我记得他坐在图书馆的椅子
后面,耐心地一段一段给一个想买2手车的看守头目解释汽车贷款条例,告诉他怎么
做最好,给他解释可以向店里贷款而不被宰,让他找投资公司而不是法定贷款机构。
当弄完了以后,那个头目伸出了手……又很快缩了回来。他暂时忘记了他在和一个吉
祥物打交道而不是一个人。
安迪一直关注着税法和股市变化,所以当他被冷藏了一阵后仍然有用。他开
始得到图书馆的款项,他与姐妹帮的战争也结束了,没人会仔细搜查他的牢房。他是
个好囚犯嘛。

后来的某天--可能在1967年10月--这个长时间的爱好突然转变成正事了。一
个晚上他腰部以上都在洞里,Raquel Welch垂下来在他的屁股那里,凿子的握把一下
子陷进了混凝土里面。
他把凿子抽回来,带了不少混凝土回来,但他可能听到了一些混凝土掉了出
去,弹跳着砸在管道上。他知道他会碰到下水道还是很惊讶?我不知道。他可能看过
监狱建筑蓝图也可能没看过。如果没看过,你可以确定他不久以后就会找机会去看了

他立刻意识到现在玩的不是游戏而是高赌注的赌博……赌注是他的生命和未
来,高到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但他一定有了好主意,因为那时正是他第一次跟我
谈Zihuatanejo的时候。突然之间,如果他知道下水道通到外面的话,那个洞就不再
只是一个玩具,而成为最重要的环节了。
他在Buxton那里的石头下有钥匙暂且不用担心。现在必须担心一些新的热情
警卫察看海报后面揭穿整个事情,或者会来另一个室友或他突然被调到另一个监狱了
。后来的7年里他脑子里都是这样的事情。我能说的就是他一定是住在这里的最冷静
的人。在这样一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环境里一会儿我都会发疯。但安迪仍旧继续着这
个游戏。
我能想到最悲惨的事情就是他被假释。你能想像吗?在真正假释前三天,在
经过一个彻底的身体检查后,他会被调到警戒程度较轻的一栋楼去。他在那里的时候
,原来的牢房会被彻底清扫。那么他的假释会被关在地下禁闭室代替,然后再关到楼
上……当然会换间牢房关。

如果他在1967年就钻了洞,那他为什么要到1975年才逃跑?
我不能确定--但我能进一步的猜测。
首先,他会比以往更小心。他很聪明,不会加快挖洞速度试图在8个月或18
个月内逃出去。他必须开始一点一点把洞扩大。当他那年新年喝酒的时候洞跟茶杯口
那么大,到了1968年生日喝酒的时候跟餐盘那么大。到了1969年棒球赛季开幕的时候
跟上菜的盘子一样大。
我曾经想这个过程会比看上去更快些--我是指在他把洞挖成之后。似乎简单
的把碎石倒在下水道里然后用我上面说的小伎俩把砖头研磨成粉带到外面来更容易一
些。他花了点时间让我相信他不敢这么做。他想过那样的噪声会引起怀疑。或者,他
害怕下水道里积满了碎石会影响到监狱的下水道系统,从而引起检查。一次检查,毫
无疑问会导致他的失败。
那么为什么然后他没逃走呢?
我的猜测到此为止了,伙计们。再往下去就是胡乱猜测了。一种可能性是通
道有阻塞需要清理但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所以为什么呢?
我想也许安迪害怕了。
我告诉过你成为一个制度化的人是怎样的。首先不能适应这四面墙,然后能容忍
它们了,然后就接受它们了……再后来你的身体和思想以及精神都开始爱它们了。你
被告之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写信,什么时候抽烟。如果你在洗衣房或电镀厂,那
么每小时都有5分钟可以去洗手间。三十五年来,我都是每小时过25分钟去厕所,三
十五年后我想要解小便或大便的时间都是每小时过后25分钟。如果我有事不能去,那
么这个生理需要会在每个半点消失,然后在下个小时的第25分钟来到。
我想安迪正和老虎摔跤--老虎就是制度综合症--同时也在担心这一切都成空

多少个夜晚他只能躺在海报下面,思考着下水道,知道只有一个机会?蓝图
能告诉他管道有多大,但蓝图不能告诉他管道里面有什么……如果他没被憋死,如果
老鼠很大很凶,冲着他来而不是逃走……而且当他抵达管道尽头的时候,蓝图不能告
诉他在那里有什么。这里有个比上面那个假释更有趣的笑话:安迪闭住气进入下水道
,爬过5百码,黑暗中充满着恶臭,却发现管道尽头装上了一层厚重的金属网。哈哈
,真有趣。
这就是他所思考的。如果这个冒险真的来到他也真的逃脱的话,他能搞到一
些平民的服装而不被周围的犯人察觉吗?最后,就算他爬出了管道,在警报拉响之前
逃出了肖申克,到了Buxton,掀开正确的石头……却发现下面什么也没有呢?或者更
戏剧化的当到了正确的地点却发现那里耸立着一座大厦,或已经变成超市停车场什么
的。也许有喜欢石头的小孩子主义到这块火山玻璃石,把它掀开却发现一把保管箱钥
匙,然后把两个都当作纪念品带回了家。也许一个猎人把石头踢翻了,让钥匙暴露在
光天化日下,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的松鼠或乌鸦把它叼走了。也许那里每年春天有洪水
,冲垮了石墙,把钥匙卷走了。可能发生任何事情。
所以我想--不管是不是胡思乱想--安迪只是犹豫了一会。毕竟,如果你不赌
的话怎么输呢。你也许要问,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首先是他的图书馆,其次是
他在监狱制度中的平静生活,以及他再也无法逃跑了。
但他最终还是逃走了,正如我告诉过你的一样。他尝试了……哦,我的天哪
!你告诉我,难道他没有取得辉煌的胜利吗?

你会问了,他真的逃跑了吗?逃跑以后发生了什么?他到了那块草地翻开了
那块石头后又发生了什么……假设那块石头一直在那里?
我无法为你描述那幅场景,因为我这个制度化的人仍然在牢房里年复一年的
等待出去。
但我要告诉你这个。1975年夏末,准确的说是9月15日,我收到一张从德克
萨斯(Texas)小镇McNary寄来的一张明信片。这个小镇在美国边境,穿过去就是El
Porvenir。明信片是空白的。但我知道,就像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会死那样确信。
他穿过了McNary。德克萨斯的McNary。

这就是我的故事。我不知道把它全部写下来需要多久或需要多少页纸。我收
到明信片后就开始写,结束于1976年1月14日。我写秃了三支铅笔,用了一桌子纸。
我把这些纸张仔细地藏了起来……不让其他人看到。否则会露马脚的
这唤起了我许多无法相信的记忆。自己动手写就像把一根树枝插入清澈的河
水里搅起一团淤泥一样。
哦,你可没写你自己,我仿佛听见有人这么说。你是在写安迪·杜福雷。你
在这个故事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但你知道不是这样的。安迪每句话如果没
有我决不会让人知道的,当监狱大门向外打开,我穿上廉价的外套,兜里揣着20美元
,心里欣喜不已。不管现在有多老多潦倒,我都很高兴。我想安迪比我更开心。
在监狱里还有跟我一样的人,还有记得安迪的人。我们很高兴他逃走了,但
也有点伤感。归根到底,有些鸟注定不能被关在笼子里的。它们的羽毛太明亮,它们
的歌声太甜美。所以只能让它们走,否则某天你打开笼子喂它们的时候它们已经飞走
了。你知道把它们关在这个地方是错误的,但它们的离开让这个地方变的单调和空荡
荡。

这就是我很乐意告诉你的故事,尽管结局未知,尽管写下它们让我感伤。谢
谢你听我讲完这个故事。我要对安迪说:如果你真到了那里,我相信你能到那里,那
么日落后替我看看星星,替我摸摸沙滩,替我跳进水里,替我感受一下自由。

我从来没想过要继续我的故事,但现在以前写的东西在桌上,摊开在我的面
前。我要新的拍纸簿再写上三、四页。我是在一家商店买的拍纸簿--我走到波特兰议
会街一家商店里买了这个。
我以为我在肖申克的牢房里结束了我的故事。那是1976年的一月一个寒冷的
冬天里。现在是1977年6月末了,我坐在波特兰Brewster旅馆的一个又小又便宜的房
间里继续着我的故事。
窗户打开着,交通嘈杂。我不得不时常看着窗外以确定那里没有栅栏。晚上
我睡的很不好,因为我房间里的床,尽管跟房间一样廉价,仍然感觉太大太奢华了。
每天早上六点半我就醒了,感到迷惘和害怕。我做了恶梦。我对自由的感觉很糟糕。
这种感觉又让人害怕又让人愉悦。
我的生活发生了什么?你能猜到吗?我被假释了。在三十八年的常规聆询后
(这个过程中,我的三个律师都去世了),我的假释被批准了。我想他们认为,在58
岁这个年龄,我终于没什么危害了。
我差点就要把你正在看的这个烧掉了。他们搜查要出去的人就像搜查新进来
的人一样仔细。这个含有爆炸性的内容足以让我再被关个六到八年,我的"论文"(memoirs
)还包括:我相信安迪·杜福雷所在的那个镇子的名字。墨西哥警察很高兴与美国警
察合作,我不想我获得自由的时候安迪却失去自由,或者我不想结束我花了这么多功
夫辛勤写作的故事。
我想起了1948年安迪是如何把他的500美元带进来的,然后我用同样的方法
把我的故事带了出去。为了安全,我把提到Zihuatanejo的每一页都重写了。如果在
搜查我的时候被发现了,我回被带回去……但警察会在秘鲁(Peruvian)的一个海滨
城市Las Intrudres去寻找安迪。
假释委员会给了我一个在FoodWay Market里"进货房助理"(stock-room assistant
)的工作,那个超级市场在南波特兰的Spruce Mall--这意味着我成为一个老打包男
孩(ageing bag-boy)了。你知道,打包男孩只有两种,老的和少的。没有人注意他
们。如果你到Spruce Mall FoodWay去购物,你只会把买到的东西拿回汽车……不过
要是你在1977年三月到四月间在那里购物的话,我就在那里工作。
最开始我认为我一点也不能适应外面世界。我描述过监狱里就像外面世界的
缩小模型,但我没想到外面的世界变化那么快,人们走路的速度也那么快,他们甚至
说话都快速而大声了。
这是我做的最难的调整,直到现在我还没完全调整过来……可能需要很长时
间。比如,女人们。四十年来我都快忘记她们是人类的一半了,突然我要在一个充满
着她们的商店里工作了。有年老的妇女,有穿着T-shirts的妇女(T-shirts上有个箭
头向下指着,还写着"这里有孩子"的字样),穿着暴露的妇女乳头凸现在衬衫上(我
那个年代穿成这样会被捕然后去做精神病检查的),各种各样的妇女。我发现我自己
整天忙的团团转还被人诅咒为肮脏的老妇女。
去洗手间又是另一种情况了。当我必须去的时候(总是在一个小时的第25分钟)
,我必须克制自己向老板报告的行为。知道自己在大千世界里可以随意去洗手间是一
回事,调整自己以前的心态又是另一回事,那么多年以来如果不向最近的工头请示就
去的话会被关禁闭两天的。
我的老板不喜欢我。他是个年轻人,二十六、七,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一头老癞皮狗爬在你脚边向你讨欢心确实让人讨厌。老天,我讨厌我自己。但是…
…我无法停止。我想告诉他,年轻人,这是监狱生活带给我的。那里把所有人置于一
个主管下面,你就成了每个主管的狗。也许你知道你成为了狗,但是其他穿灰色囚服
的人也是狗,所以也无所谓了。在外面却不是这样。我无法告诉一个像他那样的年轻
人。因为他永远也无法理解。我的假释官(P.O.)也无法理解,他是一个胖胖的直率
的前海军,一把红胡子,一大箩筐笑话。他每星期来看我5分钟。"你还在栅栏外吗,
Red?"当他说完笑话以后这么问我。我说是的,然后结束谈话直到下个星期。
收音机里的音乐也是。当我刚进去的时候,偶像乐队才刚兴起,现在每首歌
听起来都像在唱fucking。那么多汽车。每次过街的时候我都感到是在玩命。
还有更多的奇怪和令人害怕的东西,也许你能领会到或者稍微领会到我正在
想做点能重回牢房的事情了。当你在假释的时候,要小心做所有事情。我很不好意思
地说,我开始想从FoodWay或它的员工那里偷点钱了。任何事都成,只要能回到安静
的、所有事都正常的监狱里就成。
如果我没认识安迪,可能我就会那么去做了。但我一直想着他,想着他花了
那么多年耐心地用凿子挖着通向自由的洞。我想到那个就感到害臊,所以把那个想法
丢掉了。哦你可以说他比我有更多的理由自由--他有一个新的身份和许多钱。但这不
是完全正确的,你知道。因为他不知道那个新身份是否还在那里,如果没有新身份,
那笔钱就无法拿到。不,他需要的只是自由,如果我把我现在拥有的全丢掉了,那就
像对着他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上面吐吐沫。
所以休息天我搭便车去了小镇Buxton。这是1977年的四月初,田野上的雪刚
开始融化,温度刚开始转暖,棒球队去了北方开始一个新塞季。当我开始旅行的时候
,我在兜里放了一个指南针。
在Buxton镇有一大块草地,安迪说,在那片草地的北边有一堵石墙,一看就
能看到。沿着墙边走有一个石头,与草地格格不入。
你会说一个傻瓜的举动。像Buxton那样的乡下小镇会有多少草地?一百个?
就个人经历而言,如果再加上当时是草地,现在是耕地的话,我会说有更多。如我发
现了正确的那个,我可能永远不知道因为我在找一块黑色火山玻璃石,没准安迪把它
放到口袋里带走了。
所以我同意,这是个傻瓜的举动,毋庸置疑。更糟糕的是,对于一个假释的
人来说是个危险的举动,因为有些地方清楚地标明了不准进入字样。我得说,如果我
越界他们会很高兴地赶着我重返监狱的。一个傻瓜的举动……但挖28年墙也是一样的
举动。当你不再是那个能弄东西的人而是一个打包男孩的时候,新生活里面有一项新
的爱好再好也不过了。我的爱好就是寻找安迪的石头。
所以我搭便车去了Buxton。一路上我听着鸟叫,听到春天来了,看看雪融化
后露出来的瓶子--很遗憾,都是不可回收的。自从我进监狱后世界似乎被恶意挥霍了
--还寻找着草地。
许多次都是徒劳无功。没有石墙。有石墙的,我的指南针告诉我面对的方向
是错的。我走过了这些石墙。这样出来走走很舒服,在外面我真正感到了自由和宁静
。一个星期六一条老狗跟着我半天。还有一天我还看到一只鹿。
然后就到了4月23日,那天是我再活58年也不会忘记的。那是个温暖的星期
六下午,有个在桥上钓鱼的小孩告诉我那条路叫The Old Smith Road。我拿出用棕色
FoodWay袋子带来的午饭,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吃完。离开前,我把剩下的东西清扫完
,我父亲在死前就是这么教我的,那时我比这个告诉我路名的钓鱼小孩大不了多少。

大约两点钟我来到左手边一大块田野。远端有堵石墙,西北走向,我走过去
,沿着石墙走。一只松鼠在一棵橡树上对我吱吱叫。
走了四分之三,我看到了那块石头。毫无疑问。黑色的玻璃石,光滑的像丝
绸。与缅因州的草地格格不入。我盯着它看了很长时间,毫无理由的想哭。那只松鼠
还跟着我一直叫。我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当我感到能控制住自己了,我走向石头,在旁边蹲下--我的膝盖嘎巴响了两
声--我的手真实地碰到了它。我没把它拣起来因为我觉得底下可能什么都有;我不能
就这样走了一路却发现下面什么都没有。我也没想过把它带走,因为我没想过它是我
的--把它带走我觉得是种很恶劣的偷窃行为。不,我只想把它拣起来感受一下重量,
来证实它的真实性,以及它光滑的纹理与我的皮肤接触的感觉。
我还得看看长久以来压在它下面的东西。我的眼睛看到了,但却呆住了。是
一个信封,在塑料袋里仔细包裹着防止潮湿。安迪的仔细的字迹在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我拿起信封,上面写着
亲爱的Red:
如果你读到这个那么你已经出狱了。不管怎样你已经出来了。既然
你 已经走了这么远,也许你愿意走得更远一点。我想你 还记得那个镇子的名
字,不是吗?我需要一个优秀的人来帮助我打理事物。
同时,和我一起喝一杯--仔细考虑一下。我愿意一直关照你。记住
希望总是件好的东西,Red,也许是最好的东西,没别 的东西比它更好了。我希
望这封信能找到你,很好地找到你。

你的朋友 Peter Stevens
我没在田野里读这封信。一种恐惧压抑着我,在看之前我必须远离此地。用
一句适当的双关语来形容就是,我害怕被apprehend(有"领会理解"的意思,也有被
"逮捕"的意思)。
我打开信封读了信,然后把头埋进臂弯哭泣。跟信在一起的是20张钞票,每
张50美元。
现在我在Brewster旅馆,技术上讲已经违反了假释条例。我想如果知道我想
干什么的话,没人准备为我打开方便之门。
我有手稿。我的所有行李跟我的医疗用急救包一样大小。我有十九张五十美
圆,四张十美圆,一张五美圆,三张一美圆和一些领头。我换开了一张五十美圆来买
拍纸簿和一包烟。
猜猜我要干什么。
但真的没有答案。只有两种选择。忙碌的生存或忙碌的死去。
首先我会把手稿放进包里。然后我会扣上它,抓起我的外套,下楼,检查一
下睡袋。然后沿镇子去一家酒吧,放五美圆在侍者面前让他给我两杯Jack Daniels-
-一杯给我一杯敬安迪·杜福雷。除了一两杯啤酒以外,它们是我自1938年以来做为
自由人喝的第一杯酒。然后我要给侍者一美圆小费感谢他。我会离开酒吧沿着Spring
街去灰狗巴士终点站买一张经过纽约去El Pasco的车票。当我到了El Pasco,我要买
张去McNary的车票。当我到了McNary,我想我能找个像我一样的老油条带我穿越边境
到墨西哥。
我当然记得那个名字。Zihuatanejo。一个这样美丽的名字是无法让人忘却
的。
我发现我很兴奋,以至于我颤抖的双手无法握住笔。我想这种兴奋只有一个
自由人才能体会,一个即将开始未知的旅程的自由人。
我希望安迪在那里。
我希望我能穿越边境。
我希望能看到我的朋友和他握手。
我希望太平洋和我的梦中一样湛蓝。

译后记
《丽塔·海华丝和肖申克的救赎》 (Rita Hayworth and Shawshank Redemption
)是斯帝芬·金( Stephen King)的小说集《四季》(Different Seasons)中的第
一部。
改编自本小说的电影《刺激1995》(Shawshank Redemption)获得了1995年
奥斯卡七项提名,包括最佳编剧提名。
译者出于对这部电影的热爱,利用空余时间将这部只有20多页的英文小说翻
译了出来。重新审视这部小说后发现电影基本上是按照原著改编拍摄的,但是电影的
编剧(也就是电影导演弗兰克·达拉邦特)比斯帝芬·金更胜一筹。比如,小说里写
到托米 ·威廉姆斯是被转到另一个监狱,同时诺顿监狱长跟他做了交易,只要他不
说出真相就可以从轻发落,而电影里却是诺顿监狱长斩草除根设计杀害了托米;再比
如,小说里的诺顿监狱长最终是辞职,没提到他赚的钱的下落,而安迪是由于在监狱
外面的一个密友帮他设计的假身份与投资赚的钱而过上了好日子,电影里是安迪将诺
顿的黑心钱挪到自己设计的假身份上,并将他的丑行曝光,迫使诺顿自杀。译者认为
这样的处理更具冲突性,让电影更好看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编剧的改编都是建立在这样一部歌颂友情尤其是人类坚忍
不拔意志的小说基础上的。读过这部小说可以知道一些更有意思的细节,比如Red是
如何坐牢的,囚犯们又是如何运用诡计逃跑的,等等。
书中涉及到地名和人名本来都全部为英文,译者个人认为汉语无法还原读音
。最后修订时考虑到习惯问题,遂在地名或人名改为中文,但在第一次出现的地方给
出了英文,读者可以自行选取。同时在一些英文名词后还用括号给出了中文注释方便
读者阅读。由于翻译时间关系,有些只出现了几次的地名和人名仍然是英文。
由于译者水平有限,难免出现疏漏的地方,敬请谅解。但愿这部小说能给读
者带来一些感触。

hj6093
2004-11
于SH

--

※ 来源:·BBS 水木清华站 smth.org·[FROM: 210.32.0.*]

Friday, April 08, 2005

Scripts of "Peacock"

发信人: Arjuna (呵呵), 信区: Movie
标 题: 孔雀剧本zz
发信站: 水木社区 (Wed Jun 22 21:51:40 2005), 站内

后 记
这篇后记是写给我身边关爱《孔雀》剧本的那些人。
读过这剧本的人们各自都有他们动人的再创造,甚至精彩过剧本。可能只有
一点需要自我解释,关于《孔雀》的片名。之所以叫这样一个名字,缘于我
自身对于人与人生的看法。我觉得人与人生都具有强烈的“观赏性”。而观
赏性我们经常付诸于非人类,以为山川,植物,动物这些东西才有,忘记人
与人生也具有。其实人与人之间一生都在互相观赏,某个人的喜讯与丑闻,
落破与荣华,四周人尽收眼底。我们彼此都像动物园笼子里的动物,被人们
观赏。我们所有的人都像孔雀, 身上长满故事, 一生中经历过的爱恨情仇,
如同色彩各异的羽毛长满人生。孔雀这种鸟好像是动物里最具观赏性的,人
一点也不次于它们,好比《孔雀》剧本里的那三个孩子。

人生是个笼子,我们每个人都被关在里面。别人观赏我们,我们也观赏我们
自己,我们也观赏别人。
看的再多,其实人生不过殊途同归。我喜欢的丹麦哲学家克尔剀戈尔这麽
说:所有的人生都经历三个阶段,年轻的时候是审美阶段;中年的时候是
伦理阶段;老年的时候都会步入宗教阶段。《孔雀》里的三个孩子代表了
这三个阶段。你可以将这三个孩子看成人生的三个阶段,也可以将他们看
成不同的三个人---姐姐是唯美的,理想主义的;哥哥是世俗的,实用主
义的;弟弟是虚无的,悲观主义的。
电影真的是一个白日梦……




文章阅读 北大未名站 ○ 电影艺术 讨论区 [CinemaArt]

--------------------------------------------------------------------------------
发信人: wingforward (紧密团结在天桥老大周围), 信区: CinemaArt
标 题: 孔雀剧本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5年05月22日17:31:12 星期天), 转信

《孔雀》剧本
  
《孔雀》里的故事一直在生长着。在这个故事拍成电影之前或是之后,它都仍
然会独自生长。这故事有它自己的命运,自己的年岁和盛衰。能把它拍成电影,是
期望它能应运而生。我一直认为电影是这故事毕生的爱情,只有电影才能懂得它身
上最优美的天性。但它最终的结局如何,肯定不是我个人所能成全的。

《孔雀》描述的是小城市当中某个家庭的一些事情,在描述这些事情之前,有
必要说一下《孔雀》中的城市。因为不清楚这样的小城市,是肯定不会明白《孔雀
》本身的。
  《孔雀》中的小城市中国遍地都是:邯郸、自贡、蚌埠、保定、马鞍山、四平
……可以列上很多名字,它们都有些千人一面。市中心有条主要街道,全部的繁华
聚集于此。平日逛街,主要逛这条街。随便哪天在这条街上都要碰到熟人。城市小
,三拐两拐都能认识。市里有两三家电影院,兼演一些江湖野班的歌舞、地方戏曲
。几家工厂、邮局,医院和百货商店。中小学校分布在市各处,近郊有座沉默的军
营。这城市肯定还有一座公园,都爱叫人民公园。里面没什么景致,可每个人小时
候都在里面玩过。就这样的小城市,足够人们从事他们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的生活
了。多数人风平浪静在此度过一生,颐养天年。
  这城市什么都有,只少点希望和爱情。可这两样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想拥有或可
以拥有的。生活最生要,那是另外两码事,是闲事。
  这样的城市,在白天人群鼎盛的时候,有一种苟且偷欢的气息。夜晚或是雨雪
天气,人迹稀少,城市荒芜起来,就有那种劫后生余生的景象。
 很多人和我一样在这样的小城市成长,然后离开。面对这样的城市,我总有一
种无法诉说的感慨。这些小城市,就像是无数流落民间的技艺之人,在他们当中有
着劳苦无常的命运的证据,不被诉说的沉寂衰败的时光。

1. 一个小城市的街道.傍晚.外.夏.
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烟雾之中。大街小巷都燃烧着六六粉,熏赶蚊蝇。城
市里正在进行爱国卫生运动,标语横幅横挂在路两边。
市民们日常地下班、赶路、吃饭。这只不过是这个城市夏季生活的普遍场景,就像
某个起雾的一天。
2.一个小城市家属院的筒子楼.黄昏.外.夏.
  筒子楼有宽敞向阳的公共走廊,铁栏杆护着。家家户户都在走廊搭着小厨房。
从远外可以清楚地看见每家每户,人们在走廊里来来往往走动着。
  夏天黄昏开饭的时分,光线还很明亮。筒子楼的住户们在自家门前的走廊上吃
饭,围着小饭桌。天气闷热,不少人手拿蒲扇。
  《孔雀》里的这一家也围在小桌前。他们家坐的小板凳矮小,一家人几乎是蹲
在地上。
  爸爸、妈妈、哥哥、弟弟都在,空着一个座位和一付碗筷。
  四口人吸吸溜溜地喝着玉米粥。天热粥也热,喝粥的声音很大。
  哥哥肥胖,但一望便知,他的胖不健康。哥哥的吃相很贪,几乎是暴饮暴食。
正常人不会这等吃相的,不过他们一家人早已习惯。哥哥戴着一副老式眼睛。
姐姐挑动竹帘从屋里出来,坐到小桌前的空位上。她白衬衣,深蓝的裙子。
姐姐秀气得很,整个人显得清淡,有一种清教徒式的气质。
  姐姐哥哥年岁不差上下,二十岁左右。弟弟十七八岁,处在最飘忽不定的时
光中。
  爸妈五十多岁的模样,庸常而善良,容颜劳顿。
  一个邻居推着自行车从这家饭桌边过。
  一家人专心地喝粥,没人讲话。
  街上隐隐传来游行的鼓声,不仔细听以为是雷声。
  爸爸、妈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以为要下雨了。
 那鼓声近了,整齐隆重地响着,不知道又是什么群众活动。
楼上的邻居们三三两两亢奋地从这家人饭桌旁杂沓而过,下楼去奔赴那鼓声。
  妈妈爸爸也起身离去,哥哥弟弟跟着站起来跑下楼。
  姐姐沉静地喝着粥,象什么也没发生。
这一幕有些回忆的味道。
【淡出成孔雀蓝的色底。
【渐入手风琴演奏的主题音乐。叠印出金黄色字体片名【孔雀】及主创人员字幕。
【淡入。
3.走廊.午.外.夏.
老人躺在走廊上的竹椅上,摇着扇子纳凉。
  姐姐坐在走廊上拉着手风琴,是一首朝鲜歌曲,单纯、明净、忧伤。这曲子
在整个影片中,永远代表这种性质。
  姐姐拉琴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很美,但她不知道,或是
她对她的美根本不感兴趣。
厨房煤球炉子上的水开了,水溅到火焰上,嗞嗞响着。蓝的小火焰东躲西闪
地晃着。
姐姐拉着琴转头看了一眼,这水壶打扰了她。她没管,又扭头安之若素地拉
完最后一个音符,才放下琴,将水提下来。

  4.筒子楼下的小院.傍晚.外.夏.
  
爸爸妈妈一左一右护着哥哥从外面走回来。他们陪儿子游泳去了。
 爸爸妈妈的形态俨然两个小喽啰,跟着自己的主子;亦或是一对尊贵的夫
妇,骄傲地溜着他们珍贵的狗回来。
哥哥肩上挂着一只充气的黑色轮胎,头发湿漉漉的,他好象还在水中,两
只手划着水,嘴里噗噗地吐着气。他是不懂廉耻的样子。
 弟弟独自一个尾随回来,头发也是湿湿的。他的出现让人心里冷清,况且
他又那么清秀。
  姐姐从走廊上看见了她家人回来的情景。
  她坐在栏杆前,下巴抵在琴上。她看她家人的时候,那种很遥远的眼神,
象看远处的山,显得深不可测。
  到现在能觉出来,她是把自己隔离起来了,也可能是把外界隔离开来了。
因此,没什么能伤害她,只有她自己办得到。
5.筒子楼走廊.傍晚.外.夏.
姐姐一家五口围在小桌前吃西瓜。
妈妈将一片西瓜放到姐姐跟前。
妈妈:让你去托儿所上班的事办得差不多了!
姐姐没什么惊喜,看了妈妈一眼。
妈妈:我把院长家的门槛都快踢平了,她总算吐了口。
姐姐有些不如意,试探地:要是不好办,我想再等等。
妈妈有点生气:还等什么!你以为好工作都等着你呢!
弟弟偷看了一眼姐姐。
姐姐埋头吃西瓜。
哥哥自顾自地吃着。
妈妈:你以为你是神仙,什么都看不上眼!这工作已经不错了,总比让你
去涮瓶子强!
爸爸有些紧张,安抚的对妈妈说:她会去的!
一家人继续吃瓜,没人吭声。
姐姐抹抹嘴,起身掀帘进屋。
6.托儿所.日.内.夏.
七八个岁数不等的孩子排成一排坐在便盆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阿姨在给
一个孩子擦屁股。
姐姐无聊地呆坐在墙边。
一个男孩手持玩具汽车跑到姐姐跟前,举着他的汽车。
男孩:阿姨,我的汽车不跑了,你给我修修!
姐姐皱了皱眉,为难地:我不会!
男孩有些不高兴,撅着嘴离开。
屋里一个小孩儿在小床上发出啼哭声。
老阿姨冲姐姐喊:小高,去看看孩子怎么了!
姐姐坐在原地没动,有些不情愿地:他老哭,我都抱了他好几次了!
老阿姨:你小时候也得哭呀,大人就不哄你了?
姐姐站起来。
老阿姨:别人想来托儿所还来不了呢,你得好好工作!
姐姐走到小孩儿床边,笨拙地抱起小孩儿。小孩儿手脚乱蹬,姐姐想换个
姿势抱,一不小心,小孩儿摔在地上,姐姐吓晕了,脸色铁青地望着地上。
老阿姨失声大叫:天哪!
老阿姨冲过来,一把把姐姐推到一边,弯腰抱起孩子。孩子的头上流出血,
小孩儿的哭泣声更加刺耳。
7.某家门外.傍晚.外.夏.
姐姐漠然地站在门旁,低着头,搓着双手。
旁边有两个女孩在玩倒立上墙。
透过挂着的竹帘,可以看到屋里的情景。
灯光昏暗,某家人正围坐在桌前吃饭。
妈妈垂头搭脸地站在别人的饭桌旁,那一家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骂着妈妈。
女人:你别以为赔点钱就能了事,我告诉你,我这孩子以后要是落下毛病,
我一辈子跟你没完!我孩子好不了,你孩子也别想好!
男人:瞧你不疯不傻的,怎么养出那么个混蛋女儿!
老女人:你别在这儿站着了,医药费用完了你再来送!
老男人:行了,我孙子的命你就担着吧。
妈妈陪着小心:你们多多原谅!有事你们随叫我就随到!我先走了。
妈妈扭身挑帘出来,脸色不好看,没理会姐姐,径直朝外走去。
姐姐跟着妈妈走了。
8.街上.夜.外.夏.
街两边的各种商铺挑着灯。一些人坐在街边纳凉。
妈妈和姐姐一前一后地走着,神色黯然。
临街的一家住户出来一个女人,将一盆污水泼到当街,扭身回屋。
妈妈下意识地跳过那滩水。
姐姐也跳脚过去。
俩人走远。
9.筒子楼.日.外.夏.
上班的时间,人都不在,筒子楼像是废弃了。
  姐姐家前晾晒着花生,摊在一块塑料布上。
  喇叭里的广播体操声,忽大忽小地飘过来。
  邻居家的老太太出来,用棍子拍打晾在门前的被子。“咚咚”的拍打
声很空洞。
  姐姐坐在走廊上,面前放了一排医用葡萄糖瓶子,一盆捣烂的西红柿。
她用筷子将西红柿往瓶子里装,做酱用。
  远远地响起飞机的嗡嗡声,隐约可闻。
  姐姐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天空,又低下头干活。
10.一座高楼的楼顶上.日.外.夏.
  城市在炽热的正午熟睡。远处工厂的烟囱在冒着烟。楼顶上晾满了印
有红十字的白床单,大风吹着如同战旗飞扬。
  姐姐来到楼顶,这是她很熟悉的场所。
  她走到床单的乱阵中站住,铺开一张凉席,将一筐罗卜条倒在上面,摊
匀,留下一块空地,然后躺在上面,舒心地出了口气,闭上眼睛睡去。
床单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传来嗡嗡声,天空中飞来一架飞机,越来越近,轰鸣而过。
姐姐睁开眼睛,看到是碧蓝的天空和大朵的白云。
11. 野外.日.外.夏.
姐姐骑车驶过空旷的田野。
田野远处矗立着几座巨大的散热塔。
  
12.机场.日.外.夏.
宽阔的军用机场,停泊着几架教练机。一架飞机正在降落。
  姐姐扶着自行车伫立在机场边。
她仰头看,天空中飞机里蹦出几个黑点,那些黑点开出彩色的降落伞。
  彩色的伞缓缓落到地面。伞兵们勒马一样去勒他们的伞,然后取下自己
的帽子。其中有两个女伞兵,机场上的风吹散了她们的头发,她们跑着,欢
快地说笑着收着伞。
姐姐凝视着,充满向往。
13.街道.黄昏.外.夏.
街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
姐姐骑车而来。七、八个男生在街上相互嬉戏着踢着燃烧着的杨树球。
小火球滚来滚去,他们相互推搡着、追逐着、欢叫着。
姐姐扭动车把左闪右躲,从中穿梭而过,脸上欣喜着。
14.家里客厅.夜.内.夏.
妈妈正给哥哥头上扎着针灸。
   姐姐挑帘走进来。
弟弟在灯下做作业。
爸爸在一边嗞嗞啦啦地修着收音机。
妈妈白了姐姐一眼:你还知道回来啊!
姐姐没吭声,到洗脸架前洗了洗手,走出去。
15. 走廊上.夜.外.夏.
姐姐坐到小饭桌前,揭开纱窗罩子,吃饭。
弟弟悄悄出来坐到姐姐身边,好奇地探问:姐,你去哪儿了!
姐姐神秘地笑笑,不做回答。
  16.机场.日.外.夏.
机场的上空飞机飞过。
【 16A. 机场.日.外.夏.
姐姐的幻想:
彩色的伞花开满天空。
降落伞缓缓落到地面,伞兵们跑着收伞.
三个女伞兵摘下防风罩, 露出喜悦的面庞。其中一个是姐姐,她们互
相笑着。】
姐姐依旧坐在自己的自行车旁,虔诚地望着机场,刚才的一幕不过是
她的遐想。
   训练结束了,机场上的伞兵们拖着伞纷纷离去。
姐姐看着,脸上有些寂寞。
   一个伞兵驾伞突然从天而降,落在离姐姐不远的地方,降落伞随着风
势吹到姐姐身旁,将她兜头罩住。
   姐姐眼前一黑。
降落伞从姐姐身上滑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伞兵站在姐姐面前。
   男伞兵冲姐姐招招手,笑了笑,说:没吓着你吧?
   姐姐有些发怔,愣楞地看着眼前一身戎装的男伞兵。
男伞兵边收伞边盯着姐姐。
姐姐马上把头扭向一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没吭声。
“再见!”男伞兵抱着他的伞大步离去。
姐姐这才把头转回来,望着他的背影。

17.家里.日.内.夏.
一柱手电筒的光照在姐姐的鼻子上。
   姐姐:我的鼻梁直吗?
   弟弟不明所以地用电筒照着姐姐的鼻子:为什麽要鼻梁直?
   姐姐:鼻梁不直是不能当伞兵的,我问过了。
   弟弟就着手电筒仔细观察。
弟弟:姐,你的特别直!
姐姐兴奋地抓过手电筒关上,扔在床上,起身从枕头底下拿出一
个塑料皮的笔记本,郑重地递给弟弟。
姐姐:给你!姐要当兵走了,留着做纪念吧!
   弟弟羡慕地:你很快就走吗?
姐姐自信地:马上!先保密呵!
弟弟:当然!姐,你们部队在哪?
姐姐畅想地:我们伞兵是来回飞的,说飞到哪儿就能飞到哪儿!
弟弟:你走了以后什麽时候回来?
姐姐:我才不想回来呢!我不喜欢咱们这个小地方!不过偶尔回
来看看爸妈,还有你,你们还可以去部队探亲。我们吃得可好了,每天
牛奶鸡蛋!
弟弟低头翻看着笔记本里的彩色插页,是少数民族人的照片。
18.报名办公室.日.内.夏.
报名处的办公室里已经有四五个姑娘在排队了,其中一个姑娘很胖。
  姐姐怯怯地走进来。
  她发现负责报名的空军干部竟然是在机场向她招手的“男伞兵”,他
坐在办公桌前发表格,并没注意她。
  姐姐因为惊喜和羞涩愣住了,站在屋子中央一动不敢动。这种处境又
使她感到一丝耻辱。
  屋里报名的姑娘们和男伞兵注意到姐姐呆若木鸡的样子,狐疑地看她。
  姐姐尤其感觉到男伞兵在看她了,她越发不敢动,也不敢看男伞兵。
  射进屋内的阳光刺目,姐姐有些眩晕。
  男伞兵和气地问:你是报名的吗?
这声音是男伞兵的。姐姐听到这声音温暖得伤感了。
  男伞兵依旧和气地,甚至温柔地: 你把这个表格填一下。
  姐姐依旧懵着,接过男伞兵手里的一页白纸。
  男伞兵笑了一下,牙齿晶亮地一闪。
  这笑太平常不过了,只对身怀心事的人触目惊心。姐姐永远不会知道,
她对这笑容的负荷,使她自己和这笑容都蒙受无辜。
姐姐掩饰住内心的波澜, 走到一旁的小桌前,其他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填
着报名表,姐姐拿出笔在表格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胖女孩一直在悄悄地注意着姐姐。
19.征兵体检室.日.内.夏.
七、八个姑娘穿着裤头背心排着队,胖姑娘和姐姐排在后头。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医生,手拿一摞体检表站在体秤旁。
女医生:姑娘们,一个个来吧!
一个姑娘站到秤上。 
“好球!”男伞兵孔武的叫喊声从屋外传来,姐姐和胖姑娘不由自主
地扭头看。
男伞兵和一个男军人在石砌的乒乓球台上打球,矫健灵敏。
 
  20.武装部门外街边.日.外.夏.
姐姐走出武装部的大门,一个穿着三点红的士兵端着枪在门口站岗。
  胖姑娘和一个稍大她几岁的女孩等在旁边。女孩貌不惊人,很普通,
但有心计,一眼就能看出她出身寒微。
  她朝姐姐招了招手,友善地笑着:哎,过来一下!
  姐姐礼尚往来地走过去。
  女孩:你好!这是我妹妹,她也报名当伞兵。你们算是有缘份,以
后互相照顾一下。
胖姑娘不好意思地对姐姐笑了笑。
姐姐也对她点了下头。
  胖姑娘姐姐:报名的时候那个军官跟你说什么了?
  姐姐平静地:没说什么。
  胖姑娘姐姐:你们认识吧!
  姐姐:不认识。
  胖姑娘按奈不住了,揭发式地:不可能,那个军官专门走到你跟前让
你填表,谁都能看出来你们有关系!
姐姐有些厌烦:我说了,我不认识他。
胖姑娘姐姐:你别生气!我妹可能误会了。我们没别的意思,大家都
想当兵,互相问个消息。我听说只招三名女伞兵呀,你听说了吗?挺难当
的!
  姐姐诚实地:我真的不知道。
  姐姐说完闪身离开。
  胖女孩受了辱似地朝着姐姐喊: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能认识他,我
们也有办法!
21.报名办公室.日.外.夏.
男伞兵低头在办公桌前整理报名表。
姐姐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副乒乓球拍,还换了球鞋。
  她平静如水,她是有备而来的。
  她单刀直入地问:我和你打一盘行吗?三局两胜。
  男伞兵愣了一下。
22.武装部院内乒乓球台前.日.外.夏.
俩人对立着。
   男伞兵笑了:你先发球!
   姐姐也不谦让,摆好架式,抛球就发。
   男伞兵回过球来,姐姐一板扣死。
   他愣住,乒乓球在桌上“嗒嗒”地蹦着。
   他惊讶地:可以呀!很厉害!
   姐姐不看他,低下头把球拍在球台一拧,球拍转起来,不知道她是得
意还是害羞。
   男伞兵去捡回球,把球抛给姐姐。
   男伞兵逗趣地:你不会是乒乓球队的吧?
   姐姐:不是。我是报名参军的。
   男伞兵恍然大悟:噢!你来报过名是吧!
   他刚认出姐姐,这让姐姐有些黯然。
   姐姐笑了一下:你接球吧!
   她发了球,俩人一来二往较量起来。
   姐姐球打得不错。她是那种有天赋的孩子,学什么都会很入门,但未
必热爱。
   姐姐又扣了一板,男伞兵没接住。
   男伞兵没去捡球,站在球台旁,很真诚地用球拍指着姐姐说:你不
要跳什么伞了,你应该去打球,真的!你一定能打出名堂。
   这话他不会知道在怎样刺伤着面前的这个姑娘。
   姐姐有些愠怒,淡淡地说:我跳伞也会跳得很好!
   他依旧诚恳地:你听我的,不然你太可惜了!
   姐姐不免苛薄了:我都不可惜,你有什么可惜的!
   他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他天生是领略不了姐姐这种女孩的,虽然
她能懂得他。
   男伞兵:真的可惜!
   他说完去捡球。
   姐姐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心里茫然一片。
   男伞兵将球抛给姐姐。
   姐姐心里有些孤注一掷,问道:我不打球可惜,不跳伞就不可惜吗?
   男伞兵歪头打量姐姐一下:你那么想当伞兵吗?
   姐姐:应该是吧!我要是打球赢了你,你可以帮我当兵吗?
   男伞兵马上有些敬而远之,客气地:这我可帮不了!这种事不是帮
忙的问题,公事公办。
   姐姐有些沉郁,在球台上拍着球。
   男伞兵:来来,打球,看看到底谁赢。
   姐姐发了球,俩人你来我往。
   球速明显慢下来,俩人忽然间都有些意兴阑珊。
   男伞兵终断了球,问:你是不是累了?打得没有刚才好。
   姐姐点头。
   男伞兵: 那我们明天再打。
   姐姐微笑。
   男伞兵也笑笑: 明天一定决一胜负。
   天空中又飞过一架飞机,隆隆地响着, 姐姐抬头看。
23. 武装部院内乒乓球台前.正午.外.夏.
乒乓球台前,姐姐独自站在一端拍打着乒乓球, 她低着头,很专注。
   正午的太阳晒着她,她脸上全是汗,衣服湿透了。
   她拍打乒乓球的声音钟表一样“嗒嗒”地响着。
   球台的另一端,端端正正摆着一只球拍, 没有人。
24. 家里.日.内.夏.
爸爸、妈妈躺在床上午睡。
    姐姐进来打量了父母一眼。
   爸爸妈妈睡得很好。屋里死气沉沉的。
   姐姐走到床边的椅子前,椅子上搭了妈妈的衣服。姐姐从妈妈的衣
袋里掏出一把钱,犹豫了一下,抽出二十块钱,其余的钱放回衣袋里。
   姐姐又看了爸妈一眼,婴儿一样蒙昧。
  25.走廊上/下.日.外.夏.
姐姐从屋里出来。
   弟弟坐在走廊上,正用白粉笔涂抹他的白球鞋。
   姐姐见弟弟这样刷鞋,意味深长笑了一下说:你怎么用粉笔刷鞋,一
走路粉就掉了!
   弟弟不好意思,“嘿”地笑了一下,拍拍自己的双手。白粉雾一样飘
起来。
   姐姐:你身上有钱吗?
   弟弟愣了一下。关于钱的话题他们是疏于谈起的,这对他们有点陌生。
   弟弟:有四块钱。
   姐姐:借给我用一下,等有钱我再还给你!
   弟弟:行!
   弟弟起身掀起竹帘进屋去。
   姐姐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白粉笔,替弟弟往他的球鞋上蹭白粉。
   弟弟拿着他的破铅笔盒出来,蹲到姐姐面前,打开他的铅笔盒。
   是那种铁皮的铅笔盒,里面有几只笔、橡皮、塑料尺。下面垫了一层
纸。
   弟弟掀开垫底的纸,从里面抽出四块钱。
   姐姐接过去:谢谢你!
   姐姐起身背着一个军挎包从楼梯上下来。
   弟弟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喊她:姐!
   姐姐仰头向走廊望去。
   弟弟:跟跳伞有关吗?
   姐姐点头,小声地:你小声点!
   弟弟从裤兜里掏出两块钱。
弟弟:我还有两块钱呢,你用吧!
   弟弟把那张两块的票子扔下去。
   票子飘飘扬扬,蝴蝶一样。
   姐姐跳起来把票子抓到手里。
   姐姐仰头看弟弟惊讶地:你真有钱呵!简直是个资本家。
   弟弟有些惊慌失措:我总共就这么多,不骗你!
    姐姐:好吧,等我回来搜查你!
弟弟笑笑:搜吧!
姐姐笑笑离去。
   弟弟注视着姐姐远去。
  26.武装部院内.日.外.夏.
姐姐背着鼓鼓囊囊的军挎朝球台走去,远远地听见胖姑娘娇声娇气的
声音:哎呀,你慢一点,哎呀!
   姐姐站住。
   姐姐走到一棵树后,朝那边望去。
   胖姑娘正和男伞兵打着球。一旁静悄悄地站着胖姑娘的姐姐捧着半块
切好的西瓜,抿嘴笑着。
   胖姑娘笨手笨脚地接球,两只丰乳在运动背心里招摇地晃动。 她边
接球边夸张地大呼小叫,逗得男伞兵哈哈笑着。 胖姑娘的姐姐掰出一块西
瓜上前递给伞兵。
   姐姐见状,神情顿时暗淡下来,扭头回去。
  27.桥头.傍晚.外.夏.
桥上,白炽的路灯照着人流,有拖拉机开过。
   姐姐站在桥栏前,从包里掏出两瓶酒和烟,丢进河里,“咚”地响一
声。
   河水黑亮。
  28.筒子楼走廊.夜.外.夏.
走廊上哥哥一个人泰然自若地喝着粥,一边看着《福尔摩斯探案集》,
一边喂桌边的两只鹅。桌上其他碗筷没人动。
   屋里传来妈妈悲痛欲绝的哀泣声。
   姐姐走回门前停下来,踌躇了一下,掀帘进屋。
  29.家里.夜.内.夏.
为了省电,灯泡度数很小,屋里昏黄一片。
   妈妈坐在床上哭泣。爸爸和弟弟低头坐在小板凳上。
   姐姐的回来,再一次勾起了妈妈的伤心,抽泣声大了起来。
   姐姐站在门口看着妈妈。
   妈妈哭诉:我明明把钱放在兜里的,可我下班买菜的时候,发现少
了钱。我也不知道怎么弄丢的!我来回在路上找了十几遍,怎么也找不着。
    姐姐走到洗脸架边,绞了把毛巾,上前递给妈妈。
   妈妈接过擦着脸。
姐姐一家沉默着。
院子里传来女人喊自己孩子的画外音:六子,快滚回来吃饭!
    妈妈叹了口气:吃饭吧!
爸爸、弟弟这才站起来,弟弟下意识地和姐姐对视一眼。
  30.武装部前.日.外.夏.
隆隆的鼓声响着。人们敲着鼓欢送新兵入伍。
熙熙攘攘地站满三四十个新兵,他们穿着崭新的军装,还没佩带领
章帽徽。十几个女兵站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不少过路的人驻足围观,新鲜、兴奋。
   女兵陆续登上大卡车。胖姑娘满脸灿烂地挤到车梆前,朝车下围观
人群中她的姐姐招手。
她姐姐欣慰地朝她回笑。
姐姐也站在人群中,脸色冷清、孤远,形同异类,无动于衷,但决
不伤心和失落。
胖姑娘无意间发现姐姐,对她咧嘴一笑,没任何芥蒂地招招手。
姐姐浅浅地回笑一下。
    弟弟钻进围观的人群中,他四下寻找着,看到姐姐。
    姐姐站在他对面的人群中,姐姐看到了弟弟,垂下眼,扭身挤出人群。
31.楼顶.日.外.夏.
绳子上搭满了刚洗过的衣物。衣物被分开,露出姐姐的脸,她又晾上
了一件,衣服遮住了她。
姐姐夹着红塑料盆站在楼边俯瞰脚下的城市。
城市在炽热的正午中熟睡。工厂的烟囱冒着烟。整个城市耀眼却毫无
声息。
风吹旗帜的啪啪声传过来。
姐姐扭过身来,看到楼顶边上插了一排彩色的旗帜。
  32.家里.日.内.夏.
姐姐坐在家里的缝纫机前,认真地缝着那些旗。
  33.街头.黄昏.外.夏.
下班的人流上面,飘扬着一只彩旗做的降落伞。
   降落伞系在姐姐的自行车后座上。她在车流中奋力地蹬着车,直视前
方。降落伞飘在上空。
    旁边骑车的人诧异地仰头望着降落伞。
   街道两边的人骚动起来,有几辆自行车撞在一起。
   迎着姐姐的降落伞,一个高大的青年刹住自行车,一只脚撑着地,匪
夷所思地盯着迎面而来的姐姐和那只伞,他脸长得很硬,很冰冷。他是个工
人,叫果子。他穿着上班用的劳动布工作服,屁股后面挂着电工包。岁数比姐
姐大一两岁。
   眼前的景观让果子百感交集,他自言自语地:我c t n n的!
    姐姐带着她的降落伞从果子面前迅疾而过。
    这一瞬间,果子眼睛里光彩顿生。
   他抓起自行车掉了个头,好比调转战马,飞身跃上自行车座。一支火
枪夹在他车座上。
   果子骑车跟在姐姐旁边。
   他骄傲地随从姐姐, 迎接四周杂乱的目光。他真心认为自己是个勇敢
的骑士。
   姐姐忽然扭头看了果子一眼,又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降落伞。
   果子对姐姐会心地一笑。
   姐姐没什么反应,回头目不斜视地朝前骑去。
妈妈和邻居阿姨提着菜、油瓶什么的走在路上。
   两个人同时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姐姐和降落伞。
   她们都愣住了,站在原地不动。
   妈妈回过神儿来,扔掉手里的菜,拔腿向姐姐跑去。
   妈妈迎面使尽全力拦住姐姐的车把,姐姐栽倒在地。
   果子吃惊地瞪大眼睛。
   人群围上来。
   妈妈难堪地带着抽泣,疯了般把降落伞从自行车上撕扯下来,狠狠地
扔到地上。
   姐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镇定地从人群中挤出去。
 
34.家里.夜.内.夏.
姐姐被爸爸、弟弟、哥哥强行按在床上,姐姐挣扎着。

爸爸将一个馒头强行塞进姐姐的嘴里,姐姐一口把馒头喷在爸爸的脸
上,吓得所有的人都松开了手。
35. 筒子楼的楼梯.夜.外.夏.
妈妈穿着护士的白大褂, 随爸爸急匆匆跑上来。
 
36.家里.夜.内.夏.
弟弟和哥哥并排坐在客厅的床上恐惧地凝视着。
妈妈举着注射器,将里面的气体推出来。针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妈妈又从卫生盒里拿出棉球,朝爸爸示意了一下,俩人一起冲进姐姐
的房间。
弟弟、哥哥坐着没动,把头扭向姐姐门口的方向。
姐姐房间里传来姐姐凄厉的叫骂声:我没疯,我没疯!不要脸,不要
脸!紧接着一阵乒乓乱响,有玻璃杯摔碎的声音。然后一切声息全无,静
默下来。
37.家里.晨.内.夏.
   姐姐站在她的房门口面容憔悴,头发凌乱着。
   姐姐乖顺地:爸,我愿意去上班。
   爸爸没吱声,扭回身子,转身把门带上,走出去。
  38.制药厂车间.日.内.秋.
女工们站在一个长水池前,用毛刷洗涮药瓶。她们都穿胶鞋,戴着
胶手套。
   姐姐站在女工中间,洗着药瓶。
   车间里响彻着铮铮的玻璃碰击声,清脆刺耳。
 
39.药厂门口.黄昏.外.秋.
下班了,男工女工涌出来。
   夕阳西下。
   妈妈扶着自行车站在门口等候姐姐。车把上吊着一块猪肉和一塑料
袋馒头。姐姐从人群中向妈妈走来。妈妈把车把上的食物取下来交给姐姐。
   妈妈骑上自行车, 姐姐小跑几步跳到后座上, 母女俩回家。
40. 街上.黄昏.外.秋.
果子骑车停在路边,一支长腿支着地。他换了干净的白衬衣,绿军
裤。
   果子看到母女俩骑车从眼前过去,骑车跟上去。
姐姐意识到有人跟着,回头看见果子,她审视地看了一眼果子。
果子眼里含着某种默契的笑意,凝视着姐姐。
姐姐扭过头去。
一阵密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
姐姐又扭过头来。
果子的自行车超过了她们,自行车的后座上绑着降落伞,手一甩,
那只彩色降落伞升空而起。
妈妈和姐姐大惊失色地看着。
妈妈突然间使尽全身力气,躬起腰奋力踩着脚蹬,不顾一切地追
赶果子。
姐姐跳下车来,踉跄了几步,黯然地望着自己的妈妈。
41.阀门厂门口.晨.外.秋.
果子骑着自行车,一手扶把,一手吃着油条朝厂门口骑去。忽然看
见什麽,扔了油条掉转车把,仓皇离去。
姐姐在阀门厂门口站着。
  42. 阀门厂门口.黄昏.外.秋.
下班了,工人们往大门外走。
   果子调皮地用自行车撞一个中年女工,然后猛地骑出很远。
   中年女工笑着骂道:小兔崽子,让妈给你买糖吃呵?
   女工们聒噪地嘎嘎大笑,果子也愉悦地大笑:买呀!
   中年女工佯装追果子, 果子骑车躲向一旁, 他一抬头, 楞住了。
姐姐站在一边目睹着这情景。
果子慌乱地骑车离去。
姐姐紧追几步,拖住果子自行车的后座。
果子刹住车停下,也不敢回头。
姐姐走到果子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姐姐:你把降落伞还给我。
果子故意油腔滑调地:我为什么要还你?
姐姐:那是我的东西!
果子挑衅地说:我捡了就是我的!
姐姐依旧瞪着他,两人僵持着。
姐姐忽然嫣然一笑:你能来小树林一趟吗?
果子狐疑地看着姐姐。
  
  43.小树林.日.外.秋.
树叶给风吹得哗哗直响,特别象人的笑声。
   “砰”的一声枪响,一群鸟扑楞楞直冲上天。
   姐姐走进小树林。
   果子坐在树杆上,头上挂着降落伞。他端着他的火枪往树梢上瞄着。
   果子听到声响,往树下看。
姐姐站在树下,俩人对峙着。
果子从树上跳下来。
   姐姐坚定地:你把我的降落伞还给我。
果子朝姐姐小奸小坏一笑,但眼睛是羞怯的,闪到一边:我要是不
还呢?
姐姐:你必须还!
果子:那不可能!
姐姐:你怎麽才能还给我呢?
果子:你说呢?
姐姐默然地看着果子,弯腰退下自己的裤子抬头望着果子。
果子惊慌失措地猛闭上双眼,脸涨得通红,有些抽搐。
或许果子永远不会明白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明白也没有
用。人生很器重的事情,在这么一个无意的下午,跟底片曝光一样,几秒
钟就报废了,什么都不存在。
果子睁开眼睛,泪水潮湿,绝望地瞥了姐姐一眼,从姐姐身边擦肩
离开,边走边从怀里掏出降落伞扔在地上。
姐姐站在原地背对着果子,没有回头。裤子堆在她的脚上,露出她
的碎花裤衩。
地上的降落伞被风吹得一波一浪。风更大了,秋天的落叶飞舞起来。
画面黑下来,什么都看不见。
44.家属院.日.外.秋.雨.
筒子楼前的一块空地上,堆了一堆煤。煤堆旁整齐地排着几行刚做
好的煤球,还潮湿着。
   姐姐、哥哥用铁铲在和着煤。
   爸爸和弟弟一人提着一个打煤球机踩煤球。
  自己家打煤球,是这城市里最日常的景观。人们舍不得买做好的煤
球,买来散煤自己打煤球。煤球机是铁的,扎进和好的湿煤碾两下,煤进
到蜂窝状的铁模子里,用脚一蹬,一个蜂窝煤就立在地上成形了,晾晒几
天就可以用了。
  忽然下起雨来,妈妈抱着一卷塑料布和一卷油毛毡冲下楼梯。
   空地上,姐姐、爸爸、哥哥、弟弟正用砖头往煤堆四周放,阻挡煤
被雨水冲走。
   妈妈冲过来,甩开塑料布盖住打好的煤球。
   爸爸、弟弟赶紧过来帮她。
   这一家五口无济于事地狼狈地抢救着他们的煤和煤球。
  屋檐下,一家人蓬头垢面地避雨,眼睁睁望着他们的煤和煤球,就
像隔岸观火一样,无力回天。
   煤被雨水冲得黑汤四溢,流血一样。 盖在塑料布下的煤球也要完
蛋了。
   妈妈看着被雨水冲涮的煤,心如刀绞,拎起铁锹扑向煤堆旁,铲
起地上的泥往砖的缝隙处糊。
   爸爸、哥哥、弟弟茫然地望着妈妈,无助、寒伧。
   姐姐睨视着,看了一会儿,她缓缓离开她的家人,走进雨中。
地很泥泞,姐姐摔了一跤。
   她离开的样子象战俘。她战败了,主动投降了。国破家亡。
弟弟扭头,看着姐姐雨中的背影。
45.制药厂车间.日.内.秋.
女工依旧刷着瓶子,干着永无止境的工作。
清脆的玻璃撞击声。
姐姐专心地洗着瓶子,麻木而安祥。
忽然一个女工尖叫起来,她离开水池往后撤。她的一只手被划破
了,血渗到手套外面。
女工们对此习以为常,看了一眼继续工作。
一个女工帮她脱掉手套说:去医务室吧。
女工举着流血的手从姐姐身后走过时,只有姐姐扭头看着那流血
的手。
  
46.小巷.日.外.冬.
姐姐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 她手里拎着一捆菜。
   小巷两边的墙,都刷着白石灰,很像一条医院的走廊。整个巷子
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单调,冰冷。
   有几个老头静默无声地在路边下象棋。
   有一家住户的墙上摆了几盆花草,让人看着感激。这家人是良民
了,在萧瑟秋天养花给路人看。
   哪里响起手风琴的声音。拉的是姐姐吹过的那首朝鲜曲子。前奏
过后,有人唱起来,也不是唱,只是“啦啦啦”地“啦”着那首歌的旋
律。
   这是个老年男人的声音,他这样放声高唱,让人觉着有点奇怪。
那声音是苍老的,既欢愉又凄凉,又有长啸的意思。
姐姐循声而去。
47.群众艺术馆.日.外.冬.
   姐姐来到教室门口,那老人的歌唱还在继续。
教室中间摆了几排课桌, 四周放着破鼓、旗帜,几个演出用的大头
娃娃,还有一架风琴。
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瘦高老头怀抱手风琴独坐在讲台上,面朝着黑板
边拉边唱,花白的头发象朵蒲公英。他穿了灰色的旧中山装,人很素净,
标准的艺人模样, 有一种孤寒之气,一辈子郁郁不得志。
   姐姐拎着菜站在教室的门口向里望着。
   老头警觉地掉过头来看,却没有停止拉他的手风琴,只是嘴里的“啦
啦”声停了。
   他对姐姐客气地笑了笑, 又掉过头去面朝黑板拉他的琴。
  姐姐听了一会儿,掉头走了。
48.药厂车间.黄昏.内.冬.
工人都下班了,车间空荡荡的。姐姐倦怠地坐在车间里想着心事。
   姐姐挽起左臂衣袖,看自己的胳膊,她咬了咬嘴唇,右手一把抓到左
胳膊上,几道血红的划痕渗出血来,姐姐又咬牙抓了一下,又是几道血痕。
  姐姐盯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膊,长舒了一口气, 她小心地把衣袖拉下
来,盖住自己的胳膊。
  她起身走出车间的大门。 
49.群艺馆教室.黄昏.内.冬.
熟悉的琴声从里面流淌出来。
   姐姐站在教室外,靠在了门框上。
   老头拉着那首好听的曲子,看见靠在门框上的姐姐。
   他停下手里的琴,脸上展露出欣悦,有些怯懦地:你进来听吧。
   姐姐没有动,温柔地笑了。
   老头:你喜欢手风琴吗?
   姐姐点头。
   老头相见如故起来。
   老头:没有人喜欢听我拉琴,都说我拉得不好。你是头一个愿意听
我拉琴的人,真是难得!
   姐姐忽然问:您有孩子吗?
   老头有些纳闷,还是说:有啊,怎么了?
   姐姐:你肯定是个好爸爸!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老头儿难为情地垂眼笑了:孩子没说过我坏,可也不太喜欢我。
   姐姐小心地挽起衣袖,露出她伤痕的胳膊,向老头儿走过来。她把
自己的胳膊递到老头儿眼前。
   老头儿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胳膊,很疼似地咧了一下嘴。
   姐姐:我家里人抓的。
   老头儿诧异地:这总是不应该的!
姐姐:我不喜欢我家里人,他们也不喜欢我。我觉着我生错人家了。
老头儿严肃地抬头看着姐姐。
   姐姐忽然乖巧地笑了一下:也不怎么疼。
   她又小心地卷下衣袖,盖住自己的胳膊。
   姐姐:我认您当干爸吧!
   姐姐眼睛真是渴望,信任地望着老头儿。
   老头儿慌乱不堪地:……不……不过我倒是可以教你拉琴!
   姐姐如愿以偿,灿烂地笑着:我会拉琴!
   她从老头儿身上取过手风琴套在身上,拉起了那首朝鲜乐曲。她拉得
很美。
老头儿被姐姐的琴声感染,兴奋起来。
老头儿:你会跳朝鲜舞吗?
姐姐拉着琴摇了摇头。
老头儿:我跳给你看,我在文工团的时候跟朝鲜人学的。
她的干爸随着音乐,张开双臂,跳起朝鲜舞,象只鹤一样。这真是翩
翩起舞。
他正跳着,忽然站住,放下手来,看着门口。
    门口站了两个中年妇女,正狐疑地看着屋里这一幕,两个人拿着演出
用的折扇。
   姐姐停下琴。
两妇女干笑了两声消失在门外。
   姐姐担忧起来:她们是谁?
干爸说:以前我老是认为,从突然有一天开始,一切都变得好起来,
可那一天一直没有出现。我想那一天永远不会出现了。
   有脚步声近了。
   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朝屋里的姐姐和她干爸
打探了几眼,转身离去。干爸捶下了头,神情黯然。
50.家属院.日.外.冬.
“嘭”地一声响,米花儿爆好了, 从布袋子里倒出白花花的米花儿。
   六七个人抱着盛满玉米、大米的盆子排队爆米花儿。弟弟站在最后。
   姐姐来到旁边朝弟弟招手,让他过去。
   弟弟走到姐姐跟前。
   姐姐按奈住内心的欣喜,故意很平常地说:今天晚上6点半,在东方
红电影院门口等我,请你看电影。
   弟弟开心地:我好长时间没看电影了!姐,你等我爆米花儿吧,热的
好吃。
   姐姐:我还有事儿呢,你去吧。
  51.电影院门口. 傍晚. 外. 冬.
弟弟站在电影院门口四下张望着。
   电影开演了,一两个人匆匆赶进影院。一些画得恶劣的海报贴在墙上,
电影院显得简陋。
   姐姐和她的干爸并肩走来, 并不慌忙的样子。
   干爸真的又高又瘦,姐姐随同他走着,很是相依为命的景象。天光又
暗,让人记起“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样的旧诗。
   弟弟看到姐姐,匆匆奔过去,他没有意识到姐姐旁边还有个人。
   弟弟:姐,我等你半天了,电影都开始了。
   姐姐温柔地:没事儿,刚开演。
   姐姐站定,看了干爸一眼,对他说:这是我弟。
   干爸友好地:你好!
   姐姐骄傲、卖弄,甚至有些轻狂地对她的弟弟说:给你介绍一下,这
是我认的干爸!
   弟弟被姐姐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戒备地用眼角扫了她干爸一眼,局促
地低下头,一只手啪啪地弹着手里的票。
   姐姐没注意到弟弟的窘态,换了一种乾坤已定万事大吉的口吻说:反
正咱爸咱妈不喜欢我,但总会有人对我好的!你也应该找人对你好,咱爸
咱妈也不喜欢你!他们只喜欢他们的老大!
   弟弟仍旧“啪啪”的弹着那张票。
   干爸稍微感到尴尬,提醒道:先看电影吧。
   姐姐对弟弟说:我是为你好!走吧。
   姐姐和干爸往影院门口走,弟弟低着头跟在后头,他们三人进了电影
院。
  52.电影院里. 内. 冬.
姐姐和弟弟并排坐着,姐姐旁边的位置空着,她聚精会神看着银幕。
   弟弟萎靡、散漫地瞪着银幕,视而不见。
   干爸抱着一堆零食朝姐弟二人挤过来。
   干爸坐到姐姐旁边,把那些食品递给姐姐。
   姐姐舒心地笑了笑,接过食品。
   姐姐将一包瓜子放到弟弟腿上,自己嗑起瓜子继续看电影。
   弟弟低下头,拿起一个瓜子送到嘴上嗑。电影闪动的光影照到弟弟脸
上,他哭了。眼泪无声地滴落着。 他的姐姐和她的干爸爸没有觉察,入迷
地盯着前方的银幕,放的是外国翻译片《叶塞尼亚》。自始至终我们看不到
电影的画面,只听到抒情的电影旋律。
  53. 制药厂车间.日.内.冬.
   姐姐漠然地站在池子前涮瓶子。
从门口气势汹汹地走进一男一女,两人都长着龅牙。
姐姐还没反应过来,被男子一把揪出来,女人抬手就给了姐姐一耳光。
女工们都扭头看,却没人过来劝阻。
姐姐与他们撕打,被重重踹到地上。
那对男女乘势离开。
姐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拢拢头发,又走回水池旁继续她的工
作。女工们没人理她,各自干着活。
  54.急救室里.日.内.冬.
干爸倚在床上打着点滴,已抢救过来,电得嘴歪眼斜。
    他的爱人和暴打姐姐的那一对男女守候在床边。
   爱人是个面容凶悍但又哀苦的老妇,邋遢不堪,也长着一口龅牙,一生
挣扎不甘。这一对儿女随他们的母亲,都长着龅牙,好像以此来表示对母亲的
孝顺。
    姐姐的爸爸、妈妈在一旁站立着,有人通知了他们这起事件。他俩罪人
一般正面对羞耻的噩运。
   姐姐不动声色出现在门口。
   干爸的家眷们开始鄙夷,声讨地瞪着姐姐。
   干爸哆哆嗦嗦地要起身,他的老伴很厌恶地扶他。
   姐姐的父母哀怨地瞅了女儿一眼,又把目光投向病床上的“病人”,等
待着审判。
   干爸清了清嗓子,求助地看着他的干女儿。
   干爸:我的家人,你的父母,都在这儿。有人造我们俩的谣,污蔑我们
的清白。今天,你当着大家的面,澄清我们的关系,证明我们没干什么见不得
人的事!
  姐姐没有答话,望着她的干爸,片刻, 她鄙夷地说:既然我们没有关系,
你干嘛要摸电门? !
   姐姐说完,撤回眼睛,掉头离开。
   门空着,只能看见医院雪白的墙。
画面隐黑。
 55.河边.日.外.春末.
河岸上长满了绿草。
   姐姐独自坐在岸边,望着流逝的河水。
   一辆车开过来停在姐姐身后。
   姐姐扭头看。
   小王从车里出来。他二十五、六岁,相貌平平,街上随处可见这样的人,
没任何特点,不可爱,也不讨厌。家境平平,他这一生全靠自己,因此务实,
没任何奢侈的向往,市井气十足。他爱面子,也善于察人脸面。他为民政局
的局长开车。
  小王冲姐姐招招手,奔过来。
    小王:不好意思,迟到了。
    小王坐到姐姐旁边。姐姐对他礼貌地笑笑。
小王:本来下午没事,我们局长家来了个亲戚,要我到车站去接。我紧
赶慢赶往这儿跑。
姐姐:没关系!
   小王从裤兜里掏出一条纱巾。
   小王:送你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姐姐:谢谢你,让你花钱了。
   姐姐笑笑,把纱巾围在脖子上。
   小王审视着,夸讲道:挺配你的!
   姐姐:你很会买东西。
   俩人一时无话,都望着河水。
  姐姐着重地说:你会和我结婚吗?
   小王正陶醉在相恋的幸福中,对于结婚这一更大的幸福还没敢想。这更
大的幸福提前来到,使他有点消受不起。
   小王慌乱说:可我们才见了几次,你会舍得嫁给我吗?
   姐姐心中早已繁花落尽,对于“结婚”太平常不过了,她从没憧憬过这
样平常的事情,这不在她的兴趣点上。小王如此动情的反应,倒让她有点看
不起,但她内心又感动。
   姐姐用一种耐心而温顺地态度:有什么舍不得的?!每个人都会结婚的,
又不只是我一个人。大家都这么过,不结婚干什么?
   小王喜出望外,嘴上却客观地说:我们要不要再相互了解一段时间?
   姐姐清淡地开了一句玩笑:了解的再多,我也没多么好,你也没多么坏!
   小王开心地笑起来。
姐姐:小王,如果我们结婚,我有个条件,只有这一个。
   小王:你说!
   姐姐:帮我找个清闲的工作,别让我洗瓶子,别再让我和那些女人在一
起。
   小王严肃起来:我会想办法的,不管怎么样,咱也是领导的司机,求领
导办件事,总该可以吧!
姐姐点点头。
56.家里.内.夜.夏.
爸爸、妈妈在屋做咸鸡蛋。他们把鸡蛋滚上泥,再沾上盐,放进坛子里。
   姐姐抱着一摞洗好的碗进来, 放进橱柜里。从脸盆架上取下毛巾,擦了
擦手。她看了爸爸、妈妈一眼,拉过来一把小凳子坐下。
   姐姐:爸、妈,跟你们说件事。
   妈妈、爸爸照旧干着活。
   妈妈:什么事?
   姐姐:我准备结婚。
   妈妈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鸡蛋,抬头审视姐姐。
   妈妈没接话,沉默了一会儿。她“啪”地把一个鸡蛋扔在地上。
   爸爸定在那儿,支叉着沾着泥的双手,紧张地看着妈妈。
   姐姐起身拿来扫帚和灰斗,把地上的鸡蛋扫干净。
 57.家里.内.日.夏.
家里的地上铺了席子。
   妈妈和姐姐坐在席子上做棉被。
   大红丝绸的被面,喜气洋洋地被阳光照着。
   母女俩一针一线地缝着,谁也不说话。
   外面走廊里谁家做饭,“嗞啦”的声音传进来。
   妈妈:你去做饭吧,我一个人缝。
   姐姐放下针线,起身穿鞋出去。
 
 58.巷子里.日.外.夏.
弟弟和哥哥一人蹬了一辆小三轮车, 车斗里放那些红色的包袱。
弟弟:哥,一共十六个包袱,小心别掉了。这可是姐的嫁妆!
   哥哥:知道!
   弟弟:姐夫家给包袱钱一定要说“谢谢”!
   哥哥:知道!
   弟弟:人家留咱们吃饭可别真留啊!
   哥哥:知道!
   哥哥问弟弟:一个包袱给多少钱?
   弟弟白了哥哥一眼:财迷。
   哥哥“嘿嘿”傻笑起来。
   哥哥停下车来,弟弟扭头看他,也停下车。
   哥哥:弟,你再给我一个包袱吧,你怪沉的!
   说完哥哥停下车“嘿嘿”笑起来。自己从弟弟的车斗里取出一个
包袱放进自己的车斗里。
 59.新华书店门前.日.外.夏
姐弟俩停在门前。
   姐姐从兜里掏出五毛钱。
   姐姐:你帮我买本书,两毛四,粉红皮的,五个字。
   弟弟奇怪地:啥书啊?
   姐姐:你别问了。
   弟弟:那我怎么说?
   姐姐:你就说要二毛四一本的,粉红皮,五个字。
   弟弟:行!
   弟弟接过钱走进新华书店。
 60.新华书店柜台前.
弟弟对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售货员说:我要本书,两毛四,粉红皮,
五个字的。
   售货员孤疑地看了弟弟片刻,扭身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放到柜
台上。
   售货员:是这本吗?  
   弟弟看了一眼那书,书名是《性知识手册》
   弟弟的脸腾地红了,他难堪地不知道把眼往哪儿放。他把钱往柜
台上一放,抓起那本书就往外走。
    身后,售货员喊:还没找钱呢!
   弟弟头也不回走出门去。
61.喜临门饭馆门口.日.外.夏.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喜临门饭馆前贴着大红喜字。
客人都散了。
哥哥和弟弟在放鞭炮。
   爸爸、妈妈都脸色彤红地站在大红喜字的下面。 
   小王穿着西装戴着红花推着崭新的自行车和也戴着红花的姐姐站在
路边。
   小王向这一家人告别:爸、妈,那我们回去了,你们也回去休息休
息吧!
   爸、妈向姐姐二人挥挥手。
   小王骑上车,姐姐坐到后座上,离去。
   姐姐坐在自行车上回头凝望了她的家人一眼。
   她一家四口站在喜临门口没有动。
   姐姐转回头去,小王驮着她骑远了。

62.筒子楼走廊.日.外.夏.雨.
雨天。爸、妈、哥哥、弟弟坐在走廊的小木桌旁吃晚饭。
   哥哥喝粥的声音仍旧那么大,饥寒交迫的样子。
   姐姐拎着雨伞走过来。
   妈妈看见,招呼:吃了吗?
   姐姐:吃过了!
   姐姐把伞靠到墙上,拖过一个木凳坐到旁边,她已经是局外人了。
   妈妈:小王呢?
   姐姐:出车了。
   一家人继续埋头吃饭。
   姐姐看着自己的家人,很孤独的样子。
   姐姐嗫嚅着:爸、妈……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
   爸爸、妈妈止住吃饭的嘴看着女儿。
   妈妈:啥事?
   姐姐低头,一只脚搓着地。
   姐姐:我想在家吃饭,每月交伙食费。我不想在他们家吃。
   妈妈:这恐怕不太好吧!你嫁到人家去了,不在人家吃饭怎么行。
   姐姐沉默了一会儿。
   姐姐:我吃不饱。
   爸爸、妈妈吃惊地看着姐姐,弟弟也抬头看姐姐,哥哥自顾自地
吃着。
   爸爸:凭什么不让你吃饱?
   姐姐:不是不让我吃,他们家碗太小了!
   妈妈哭笑不得:那你多盛几碗就是了。
   姐姐:我是多盛,可我不好意思一直盛。他们家人的饭量那么小,
显得我那么能吃,跟个饭桶似的。我一盛饭,他们家人就惊讶,你真能
吃啊!
   妈妈:饭桶就饭桶,你本来吃多少就是多少,又不是故意到他们
家多吃,我去跟你婆婆说,给你换成大碗。
  63. 婆婆家.夜.内.夏.
小王一家人在桌边吃饭。
   婆婆脸色不大好看地把一只盛满粥的大海碗放在姐姐的面前。
   小王、小王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妹妹以及婆婆都还用着很小的碗。
   小王另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妹妹从屋外进来。坐到饭桌边。
   小妹妹看到那只大碗,非常佩服地对姐姐说:你可真能吃啊!
   姐姐尴尬地笑笑。
   婆婆:吃饭吧!
   一家人埋头吃饭。
 64. 空镜.落雪的城市.外.冬.雪.

65. 民政局的传达室.日.内.冬.
光线阴暗。
   姐姐穿着当时流行的带蹬腿的紧身健美裤,纹了大黑梅,恶俗不
堪,俨然象个中年妇女,正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围在火炉边,烤着
火看着小人书。男人长相粗鲁。他叫老郭。
   炉火四周烘烤着花生米,放着一瓶劣质白酒和两个酒杯,还有一
摞小人书。
老郭倒了酒,对姐姐说:高儿,来!
两人碰杯,各自捏了一稞花生米嚼着,继续看小人书。
老郭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扑扑”乐几声。
屋外传来汽车喇叭声。
姐姐不耐烦地起身说:没完了,我去吧!
老郭起身去拢拢火。
姐姐进屋:真她娘的冷。
姐姐又斟满了两杯酒说:来,郭师傅,干了。
窗前人影一闪,姐姐看见了什么,慌忙将自己那杯酒扔到煤灰上。
老郭诧异地看着。
小王撩帘进来:晚上我出车,不回去了!
小王白了姐姐一眼,扭身出屋。
姐姐抿嘴对老郭一笑,弯腰捡起酒杯。
老郭:你们家小王疑心太重!
姐姐混不吝地:他别把老娘惹急了。
66.筒子楼走廊.日.外.夏.
姐姐提着一个大箱子走上楼梯,出现在走廊上。
   画面隐黑。
67.筒子楼走廊.日.外.夏.
两三年之后,一个闷热的夏季的傍晚,姐姐一家四口(没有哥哥)
如同往日一样,坐在小木桌前吃饭,他们吃饭还是那么专心。
   弟弟已经判若两人,他穿了紧身仔裤,花T恤,时髦得很,是成年
人了。
   姐姐是“老了”许多,衣冠不整,大粗黑眉毛格外扎眼。
 68.街上.日.外.夏.
雷阵雨的天气,阴晴不定。
   街上。姐姐和弟弟提着菜篮走在街上。姐姐穿着拖鞋。
   姐弟俩走到邮局对面。姐姐看见什么人,定定地站住。
   弟弟也站住。
   姐姐什么招呼也没打,扔下弟弟横穿马路。
   姐姐走到邮局门口。
   一个男人靠着自行车在吃包子。自行车前梁上绑着小孩座。他吃得
很香。
   姐姐走到男人跟前站住,咧开嘴浅笑了一下。
   姐姐仰着头对那个男人讲:我刚才还跟我弟弟说,你会一直爱着我!
   吃包子的男人张着嘴还没咽下。他大惊失色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又忽然客气地笑了。他的牙齿上沾着绿色的韭菜。
   男人:你贵姓?
   银幕倾刻黑了,停电了似的。
   银幕又亮起来,依旧是那男人客气的容脸。
   这笑容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伞兵的笑。
   他脱下军装了,人已庸常,肚子已经起来了。
   姐姐带着那种特有的笑扭过身,穿过马路。
   弟弟等在路边,姐姐走过去站住。以下我们只能看到姐姐的背影和
她的黑辫子,看不到她的脸。
   弟弟:他是谁?
    姐姐:一直爱着我的人。
   弟弟幸福地也笑起来。
   弟弟:他跟你说什么?
   姐姐:他说他一直爱着我。
   弟弟侧过姐姐的头向路对面的男人望过去。
   弟弟:他孩子都那么大了!
姐姐无所谓地:那有什么希奇的!我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男伞兵用车驮着他的孩子,和他的爱人并肩走去。他的爱人是胖姑
娘的姐姐。
69.菜场上.日.外.夏.
姐姐和弟弟蹲在一堆西红柿的两侧挑捡着。
   姐姐挑着西红柿。她已经默默地哭着,泪水滔滔而下。
   弟弟没有觉察,埋着头仔细地挑选着西红柿。
   画面隐黑。
70.肖像.
银幕亮起来。
   姐姐站在银幕上,背景灰扑扑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整个银幕
象是一张她的全身照片。她没什么表情。
   这是影片当中,姐姐婚前年轻时的样子。她望着摄影机,望着观众。
   这好象是一个告别仪式,姐姐与观众告别,观众也与她告别。我们观
赏了她,也就是她观赏着我们,画面再次隐去。 
   影片往后的故事中她还会出现,但她的再出现,不过是过客了。
71.面粉厂.日.内.冬.
库里堆满了面袋。四个青年工人偷着懒在玩扑克牌。他们全身上下沾
满面粉,雪人似的。
哥哥一个人背着两袋面进了车间,累得吭吭直喘气。
   他以前的出现,或许没有引起我们太多的观注,大概只感觉到他有点
傻,他总在吃,他那么胖,现在,我们看清了他。脸还残留着孩子的天真之
气,与他硕大的身体相衬,真是无辜之感。他总是笑吟吟的,好象是因为活
着而喜悦不已。每一天都是他一件新的礼物。他确实是快乐的,生活中遭遇
什么事,对他来讲都是与他嬉戏。没有人跟他平等交流,他也就不知什么是
不平等。
   哥哥把背上的面袋甩到车间旁边的面袋上。
   打扑克的四个工人叫起好来:好!胖子!今天表现不错,再背两袋。
   哥哥受到表扬兴奋极了,他拉了个样板戏的山膀动作,嘴里还锣鼓点
伴奏:铿!铿铿铿铿!
   工人们稀稀啦啦给他鼓掌。
   哥哥又背了两个面袋进来,放到面袋堆上。
   他拍拍手,朝打扑克的四工人走过去。
   其中一个叫张喜的工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胖子,以资鼓励!
  哥哥笑眯眯地接过来,放进口袋。
  哥哥又伸手管张喜要烟:再给一根抽!
  张喜笑骂:胖子,你是没长毛儿,长毛儿比猴还精。
   张喜递烟给哥哥。
   哥哥得意地说:那是!
   张喜给哥哥点着火。
   哥哥愉快地吸了一口。
   张喜坏笑着:再来两袋吧!你多抽了我一支。
哥哥:我累了。
张喜:你他妈还知道累呀?你背不背?
哥哥有些畏惧地低下头,不敢看张喜。
张喜威胁地:不背是吧?
另一个工人:赶紧出牌。先关他一会儿禁闭。
张喜拎着哥哥的后脖领子走到一个大面筐跟前,哥哥自觉地躺进面筐
里,并将另一个面筐盖在上面把自己扣在里面,张喜离去。
 72.面粉厂厂房.内.夜.冬.
一只厂子养的猫“喵喵”地叫着,在面袋上踱来踱去。
   厂房内空无一人,月光清冷地投射进来。
   大门吱呀被拉开,灯亮了,门房老头儿和爸爸进来。
   老头儿扯开嗓子喊:高卫国!高卫国!
   地上放着几只盛面用的大箩筐。两只扣在一起的箩筐被扒开,哥哥从
大箩筐里爬出来。满头满脸面粉,睡眼惺忪。
   门房老头:这孩子,怎么睡面筐里!
   爸爸沉着脸走过去,替哥哥拍打身上的面粉,荡起烟雾。
   哥哥摸出那包烟,高兴地举到爸爸眼前。
   哥哥:爸爸,我挣的,给你抽吧!
   爸爸气恼地一把打掉哥哥手里的烟。哥哥傻愣愣地瞪着眼。
爸爸独自离去。
哥哥倔强地立在原地,望着地上的烟。
爸爸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他的儿子,又无可奈何地走回哥哥身边,
捡起地上的烟,望了儿子一眼走去。
哥哥随着跟上。父子俩一前一后的走了。
73. 家里客厅.夜.内.冬
哥哥坐在椅子上,妈妈给他头上扎着针灸。
扎完,妈妈说:吃饭吧!
哥哥生气地保持沉默,望着大方桌上热气腾腾的面。
哥哥:我不吃!我爸他看不起我!
妈妈苦笑了一下:怎么会呢!你爸对你最好!
哥哥:那他把我给他的烟扔了,我是一片好心!
妈妈:你爸是不愿让你吃亏。
哥哥不爱听:就你们天天说我吃亏!我根本没吃亏!
妈妈不好再说下去,掉转话题:咱不去面粉厂上班了,再给你找
个更好的工作!
哥哥:我不要,我都换了七个工作了,朋友都交不常。
妈妈:咱得找个学技术的活,以后没点技术没法混饭吃,咱不能
抗一辈子面袋呀!
74.筒子楼.日.外.冬.
噼噼啪啪零星的鞭炮声。
   许多人家的门上贴着春联。
75.家里.日.内.冬.
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前。爸爸蹲在地上写春联。
   姐姐是她结婚前的样子,她还年青,还没结婚。
   这一家五口很欢喜的神情。妈妈打开一个牛皮纸袋,倒出一堆
玻璃纸包着的奶糖,五彩缤纷地闪着光。
   一家人抑制着满心的喜悦,相互看了一眼。
   妈妈:今年春节咱们吃好糖!这糖是托李阿姨从上海捎的,高
级奶糖!咱们先分糖,然后去洗澡,晚上包饺子!
   妈妈开始数糖,她五颗五颗地数着。
   妈妈:一共是一百零六块,去掉一块,除以五,每个人二十一
块。自己拿吧。
   一家五口从那堆糖中数出自己的。
   妈妈对姐姐和弟弟说:还是老规矩,爸妈每个人拿出十块给哥
哥!你们俩少拿点儿,每人给哥哥五块!
   哥哥很高兴,害羞地看了姐姐和弟弟一眼。
   姐姐、弟弟脸黯下来。
姐姐从自己那堆糖里数出四块,一把推到哥哥面前。
弟弟审视着姐姐的表情,又扭头审视爸妈。
爸妈还有哥哥有些意外地看着姐姐。
姐姐没看家里人,低头用手抚弄着自己那堆糖。
弟弟乖顺地数出五块糖,推倒哥哥面前。
爸爸带着解围的意思对哥哥说:你得谢谢大家!
哥哥高兴地:谢谢!
妈妈掉转话题:大家洗澡去吧,早点回来包饺子!
 
76.走廊上.日.外.冬.
哥哥肩上搭着毛巾走出房门。他掏出两颗糖剥开,走到鹅笼子旁,
将糖扔给那两只鹅。弟弟肩上也搭了一条毛巾,拿着香皂盒从屋里出来。
   零星的炮声响在空中。
  77.浴室.日.内.冬.
雾气缭绕。浴室里有人戏耍地吼叫,吹口哨。
   哥哥坐在床上笨拙地翘腿,弟弟已拖光衣服只剩一条小短裤在帮
他往下拽棉裤。
张喜儿和另外两个岁数相等的青年从外面走进来。
其中一个青年看到哥哥挑衅地:哟嗬!胖子,挺知道讲卫生嘛!
张喜儿掏出一个鞭炮边点边说:给你拜个早年!
张喜儿将炮扔到哥哥和弟弟跟前。
弟弟吓得蹦起来。
哥哥顿时口吐白沫,浑身痉挛,筛糠似的抽搐起来,癫痫发作了。
张喜等人惊呆了。
弟弟惊慌地上前扶住将要到地的哥哥,无助地朝张喜他们叫喊:
快来帮我!快来帮我呀!
张喜儿等人见事不妙,拔腿就跑。
弟弟把哥哥放到地上,冲出浴室。
78.浴池外街边.日.外.冬.
弟弟穿着小裤衩从浴室里跑出来。
从小巷里出来一个骑车的人,撞了弟弟。
弟弟坐到地上。
爸爸肩搭着毛巾走过来,见到弟弟这副样子,诧异地站住。
弟弟抬头看见爸爸,气喘吁吁,手往身后指了指。
爸爸拔腿向浴池冲去。

79.电工房.日.内.冬.
姐姐推门进来,屋里没人。她四下打量。
不一会儿,果子拎着一捆电线回来。
果子一愣,看着姐姐。
   果子:你怎么来了,好久不见了。
   姐姐:果子,求你帮个忙!
果子:什么事?
   姐姐:有人欺负我哥。你帮我打他们!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果子将电线重重地往地上一丢。
果子拍拍手,瞭了姐姐一眼。
果子: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是个流氓?!
姐姐看着果子,没回答。
果子起身走到墙边的衣帽钩前,抽出裤子上的军用牛皮带。他啪地抽
了一下。
果子阴冷地看了姐姐一眼:走吧!
果子迈步出屋,又刹住脚步站住。
姐姐楞了一下。
果子忽然扭身进屋,把皮带往地上一扔,从地上拾起一节钢丝,然后
走出屋去。
姐姐跟上。
80. 旱冰场台阶上.日.外.冬.
十多个青年男女在滑着旱冰。
张喜儿和澡堂里的那两个青年坐在台阶上看着别人滑冰。他们脸上青
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哥哥手拿一个纸包出现在台阶下,他满脸堆笑地朝张喜儿他们过来。
哥哥:张喜儿!
张喜儿他们冷漠地斜眼看哥哥。
哥哥凑过来,说:张喜儿,打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一点都不知道。
是我妹多管闲事!
张喜儿他们还是那副表情,看着哥哥不说话。
哥哥胆怯起来,将手里的纸包撕开,是一只烧鸡,递到张喜儿面前。
张喜儿嘴一瞥,咧出点儿笑意。
张喜儿:弟兄们,胖子专门来了,得给他点儿情面,吃了!
张喜儿接过烧鸡,撕下两块分给弟兄,自己也啃起来。
张喜儿:胖子,坐吧!
哥哥坐下来,看见那三人狼吞虎咽,不禁咽了几口唾沫。
张喜儿:胖子,知道我们为什麽挨打吗?
哥哥心虚地把头躲向一边,不敢看张喜儿。
张喜儿不怀好意地:你妹让果子给弄了!
哥哥将头埋得更低了。

81.家里. 夜.内.冬
妈妈在给哥哥扎着针灸。
爸爸坐在火炉旁边用烧红的火棍粘塑料拖鞋,滋滋地冒着烟。
哥哥:妈,我妹是个破鞋,跟流氓睡觉。
爸妈都僵在那儿,互相对望了一眼。
爸爸恼怒地:你听谁胡说的?
哥哥:我妹找流氓帮我把张喜儿打了。
妈妈沉重地看了爸爸一眼,从兜里掏出20块钱,举到哥哥眼前。
妈妈:卫国,你不是老想让妈给你买罐头吗?如果你答应妈不把这
事说出去,妈明天就给你买两瓶。如果你说出去了,以后永远别想再吃罐
头了。
哥哥咧开嘴笑了:我肯定不说!

82. 冷冻车间.日.外.夏
哥哥和刘师傅穿着军大衣抬着一大箱冻鸡走出车间,将东西放在一
辆车上。车上已堆满冷冻食品。
外面烈日高照,树木葱郁。。
哥哥和刘师傅脱下大衣,走回车间。
83. 纺织厂门口.傍晚.外.夏
哥哥换了衣服。他拎着黑色提包下班。
正是下班时间,纺织女工鱼一样从大门涌出来。
他们的头发都湿漉漉的刚洗过。
张喜儿等前面在澡堂子里出现过的年轻人各自骑着一辆自行车,每人
车大梁上分别坐着一个姑娘,从哥哥身后呼啸而过,一起冲哥哥喊:胖子!
胖子!
哥哥看到这场面,脸上荡漾起笑容。这是他最动人的一次笑容。
84. 纺织厂门口.傍晚.外.夏
傍晚,夕阳照射着工厂大门。
哥哥坐在厂门口对面的小马扎上,黑提包放在膝盖上。他瞪大了眼睛,
等待着那动人的一刻。
不一会儿,女工们下班了,鱼一样涌出大门。
哥哥笑得花朵一般,不禁站起来,动容得朝女工们大喊一声:嗨!
他的声音淹没在喧闹声中,没人注意他。
85.筒子楼走廊上.傍晚.外.夏.
妈妈在喂那两只鹅。
  哥哥提着黑提包,站到妈妈身旁。
   哥哥:妈!有人笑话你!
   妈妈住了手,审视着哥哥。
   妈妈:谁笑话我?
   哥哥认真地:别人呗。
   妈妈:笑我什么?
   哥哥:笑你没本事!我都这么大了,也没人给你儿子介绍对像,人家
不笑话你儿子,能不笑话你吗?反正我是不怕丢人,只要你不怕丢人就行!
   妈妈忧伤地望着儿子宽慰的:你跟着爸爸妈妈不是挺好吗?我们可以
照顾你!
   哥哥:你们总不能照顾我一辈子,你们死了以后谁管我?
   妈妈缓过劲儿来:那你告诉我,喜欢上谁了?
   哥哥马上心花怒放。
  
86.纺织厂内.日.外.夏.
妈妈提着布手袋和哥哥站在车间大门旁。
女工们拿着饭盒三三两两往车间里走。
   哥哥朝一个长得艳丽而风情的女工指指,羞涩地躲到了一边。
   妈妈朝那个女工迎过去:姑娘,打扰你一下!
   女工狐疑地打量着妈妈,一脸傲气。
   妈妈有些窘迫,从皮包里掏出工作证。
   妈妈:这是我的工作证,你看一下。
   女工接过来看了一下,还给妈妈。
   女工:你有什么事?
   妈妈局促地:是这样。我儿子脑子有点笨。他得过脑病,但他人很善
良的。他可能在路上看见过你,有点喜欢你……
  女工刻薄地:你二百五呀你!
女工说完就要走。
妈妈追过去。
    妈妈:你别误会姑娘!我不是来替他提亲的,他根本配不上你。我只
是想让你帮个忙!
   女工不耐烦地:我认识你是谁呀就让我帮忙?
   妈妈:姑娘你好人有好心,麻烦你假装到我家吃个饭,然后我再告诉
他你不同意,骗骗他就行!
   女工地:你也一大把年纪了,你儿子有病,你也有病!
   妈妈:姑娘,我不是坏人,我不这么做,我怕我儿子脑子受刺激。
哥哥远远地看着妈妈在跟女工说着什麽,满脸羞涩地笑着。
87. 家里.傍晚.内.夏.
妈妈做了一桌子菜,和爸爸、哥哥、姐姐、弟弟守候在桌旁。
    哥哥换了干净的衬衣。
   妈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女孩子喊:有人吗?
   妈妈去掀竹帘。
   另一个女工进来。
   女工:我是陶美玲的同事,她有事来不了了。她让我把你付给她的
钱退给你们。
   女工把钱递给妈妈。
   女工:再见!
   女工掀帘出去。
   妈妈愣在原地。
   哥哥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肉吃起来。
88. 冷冻厂车间.傍晚.内.夏
哥哥穿着军大衣坐在椅子上呆滞地瞪着什么,刘师傅穿着军大衣在
旁边剪《大众电影》上的明星的脸。
刘师傅看了一下手表放下报纸对哥哥说:胖子,我点一下货,没事
你先下班吧!
哥哥一动不动,没听见的样子。
刘师傅进了冷库。
哥哥依旧楞着。
墙上的钟响了。
哥哥恍然大悟地醒过神儿,抬头看看钟,起身脱下军大衣,顺手把
冷库的门一关,提上他的黑提包下班走了。
89.纺织厂门口.傍晚.外.夏
哥哥头顶着一朵向日葵,一手扶着,一手拎着黑提包,远远地站在门口。
女工们涌出纺织厂大门。
   陶美玲翩然出现。
哥哥刚要走上前去,又站住。
陶美玲坐到了张喜儿的自行车前梁上。
张喜儿看见哥哥:哟,胖子,干啥呢?
陶美玲白了哥哥一眼,俩人从哥哥身边呼啸而过。
哥哥摘下向日葵,怔怔地望着他们。
90.冷冻厂车间.日.内.夏.
爸爸站在车间门口正跟刘师傅告别,刘师傅手上,脸上打着绷带。
爸爸:真对不住你,刘师傅。
刘师傅:他也不是故意的。幸亏厂里还有人,要不然我就成冻肉了。
爸爸掏出钱:这钱留给您当药费吧!
刘师傅:我可不能要!我还觉着心里怪对不住胖子的,这一开除,不
定多长时间才能找个新工作!
爸爸:这事就不提了。
刘师傅:让胖子想开点。
爸爸:他没事。我走了。
91. 家里客厅.日.内.夏.雨
哥哥躺在床上看《福尔摩斯》,床头的椅子上放了杯水。
姐姐从外面进来,两只手上沾了白面。她过去用胳膊推醒哥哥。
姐姐:起来起来,你去给弟弟送伞,下雨了。
哥哥起来,拿起那杯水一口气灌下去。
92. 学校走廊.日.外.夏.雨.
哥哥拎着伞走在教室前的走廊里,逐个看教室的牌子。
教室里传来学生齐诵英文单词的声音。
哥哥走到一个教室门前,抬头看牌子,上面写着:高一三班。
  哥哥头贴到门上听。
  教室里的男老师在讲,我们都知道,A、B、C三点之间,A、C
之间的距离等于这两条线的总和……
哥哥将门推开。
  正在讲课的数学老师愣住,教室里鸦雀无声。数学老师三十出头,
人很文雅,他扶了扶眼镜。
   数学老师:你找谁?
   哥哥笑吟吟地:我找我弟。我给他送伞。
   数学老师严肃地:以后不要上课时间来找。你弟是谁?
   哥哥有点不高兴:我弟是我弟!
   教室里哄堂大笑。
  哥哥也咯咯笑起来。
   数学老师扯着嗓子喊:安静,安静!找谁的谁就快出来!
   弟弟坐在靠窗的后排的座位上,低着头用书挡着自己,一动不动。
   教室里安静下来。
   数学老师:给谁送的伞快点来拿!
   弟弟仍旧不动,低着头。
   一个男生站起来,嬉皮笑脸地:老师,是高卫强他哥,他哥叫“红
烧肉”。我认识。
   学生又哄堂大笑。
   弟弟涨着脸,坐在位子上争辩了一句:他不是我哥!
    哥哥脸拉下来,扭身离开教室。
  93.学校公厕.日.外.夏.雨.
有歌声从厕所传出来,是个女孩子唱的。那声音天籁一样,不染尘世。
她唱的是那首朝鲜歌曲,姐姐和她的干爸都拉过的。在潮湿的雨天里,这歌
声温暖得忧伤。
   哥哥站在厕所前谛听着歌声,他被吸引了,循着歌声缓缓走进女厕所。
   歌声猛然停止,一声尖叫。
下课的铃声响起,哥哥拎着雨伞从女厕跑出来。
   一个清洁女工拎着扫帚从女厕冲出来,她跑到操场中央大声呼喊:抓
流氓!抓流氓!
   学生们正背着书包涌出来,听到叫声围过来。
   一群男生扑向哥哥,把他按到地上,拳打脚踢。
   弟弟夹杂在学生中,怔怔地站在雨中,绝望地看着。
   一个男生看到了弟弟,用手指着他:高卫强你过来,你哥耍流氓。
弟弟缓缓地走进人群。
有人一拳打在他鼻子上,鲜血流出来。
(A方案):弟弟一声不吭地反抗着。他忽然疯了似的推开四周的人,从一个
学生手里抢过一把雨伞,朝他哥哥冲过去。他用那把伞的伞尖朝他哥哥的腿
上扎下去。
哥哥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围观学生惊恐地看着弟弟,浑身上下一群落汤鸡似的。
弟弟拎着伞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B方案):弟弟一声不吭地反抗着,与别人撕打着。他忽然疯了似地推开四
周的人跑走。只有雨声。
 
94.筒子楼走廊.日.外.夏.
走廊上,弟弟和姐姐各自跪在一个搓衣板上,接受惩罚。弟弟的鼻子
上包了纱布。
   弟弟前面放着一个椅子,一边罚跪一边做作业。
  姐姐漠然望着远方。
  楼下公用水池边,哥哥腿上绑着纱布,看着他的鹅在蓄满水的池子里
戏水。
  
95.家里.夜.内.夏.
爸妈倚在床头发着呆。
爸爸清了一下嗓子, 嗫嚅着:我说句话你别生气!
妈妈没作声。
爸爸:这样下去,卫国的毛病会越来越坏。
妈妈:谁说卫国有毛病?他们以为他们正常吗?
爸爸:我们不能自己骗自己了,他到底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妈妈:他不正常怎么了,不正常就应该受苦吗?
爸爸:没人愿意他受苦,可你不能让四周的人都跟我们一样看待他吧。
他这样子总会跟别人发生冲突的,我们总不能每时每刻护着他。
妈妈沉默着。
片刻,爸爸:还是让他去残疾工厂吧,他在那儿不会有人欺负他。
妈妈依旧无言。抬手抹了一下眼泪。
96. 残疾工厂.日.内.夏.
几个残疾人围在一起往木框里塞玉米芯。
哥哥坐在其中干着活儿。
哥哥对面坐了一个男的弱智儿。
弱智儿塞完一个玉米芯傻乎乎地笑着。
哥哥抬头厌恶地盯了他一眼。
弱智儿看到哥哥的眼神,有些害怕地低下头,悄悄地扫了哥哥一眼。
弱智儿看着手中的玉米芯,禁不住又傻乎乎地笑起来,好象刹那之间
忘了刚才的害怕。
哥哥看到弱智儿的样子,厌烦不已,他将手中的玉米芯朝弱智儿扔过
去。
弱智儿吓着了,愣愣地看着哥哥。
哥哥咬牙切齿地骂道:傻瓜!
弱智儿忽然低下头看自己的下面。
哥哥很奇怪,站起来看。
弱智儿吓尿了,尿滴滴嗒嗒往下流。
哥哥快乐地笑起来。
弱智儿起身离开座位,走出去。
哥哥站起来跟出去。
弱智儿回头看哥哥跟着,拔腿跑起来。
哥哥起步追过去。
97. 河边.日.外.夏.
弱智儿沿河边气喘吁吁地跑。
哥哥在后面追。
弱智儿跑着跑着脚下一滑掉进河里。
哥哥吓得站住。
弱智儿在水里挣扎着。
哥哥吓得扭身就跑。跑了两步后停下,又扭身往回跑。
弱智儿落汤鸡似的站在河边,朝哥哥恶狠狠地:呸!
哥哥吓得浑身哆嗦。
98. 残疾工厂.夜.内.夏
哥哥卷缩在角落里里,压着声音呜呜哭着。
一只猫“喵”地叫了一声。
哥哥止住声音,抬眼看那只猫,然后继续哽咽着。
99. 街头.日.外.夏.
一只白老鼠在转盘上没完没了地跑着。
  一块红布铺在地上,上面写着“特效鼠药”,几包老鼠药摆
在红布上。
   卖鼠药的商贩坐在地上。
姐姐拎着菜经过卖鼠药的摊,她走过去了(出画),片刻,(入画)
又返回来,走到鼠药摊旁,低头看那只白老鼠。看了一会儿,她掏钱买
了一包药离去。
  
100.家里.夜.内.夏.
哥哥睡在床上,轻微地打着鼾。蓝色的月光照在屋里。
  他床头的椅子上放着一杯水。
   姐姐从她屋里出来,立在门口倾听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走到哥哥的
床头,打开一个白纸包,将里面的东西倒进那杯水中。
   她凝望了一眼她的哥哥,依然睡得很沉。
   弟弟站在另间房门口,手里拿着一样的白纸包,正望着她,他鼻子上
已经胶布已经没了。
   弟弟灿烂地对她笑了一下。
  姐姐也笑起来。
   他们的牙齿在夜晚很白。 
   姐姐拿起那个水杯,将里面的水泼到地上,放回原处。
   弟弟对她会心一笑,一扭身,两个人都吓得呆住了。
爸爸穿着裤头背心站在屋门口看着他们。
一时沉默。片刻,爸爸低声说:回去睡吧!
爸爸先走回屋里。
   姐姐和弟弟也走回自己的房间。
   哥哥安然睡着。

101.走廊上.日.外.夏.
一家五口吃着饭,气氛很压抑。
妈妈忽然起身,到鹅笼子边抓出一只鹅。
妈妈又回到桌边,一手揪着鹅,一手把自己的碗放到地上,然后从衣
兜里掏出一个纸包。纸包和姐弟俩买的鼠药一样。
一家人诧异地看着妈妈。
妈妈把药倒进碗里,搅拌几下,按着鹅让它吃下去。
鹅不一会儿挣扎起来,继而瘫软在地上不动了。
这家人都煞白脸看着这一幕。
妈妈盯着鹅不作声,眼泪下来。
姐姐起身进屋。

102. 家里.日.内.夏
这是姐姐段落当中姐姐结婚前夕。
姐姐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服,领子上别了红花,不施粉黛,对着镜子梳
辫子,平静如水。
妈妈穿了干净衣服走进来。
妈妈:梳完了吗?时间快到了。
姐姐放下梳子说:好了!
妈妈摘下手腕上的手表放到桌上。
妈妈:这就算是妈给你的陪嫁吧,别嫌旧。
姐姐不敢看妈妈说:我不要!妈。
妈妈:拿着吧!
妈妈说完转身出去。
姐姐眼泪下来。
103. 家里客厅.日.内.夏
哥哥坐在椅子上在穿一双锃亮的三截头皮鞋,准备去参加姐姐的婚礼。
姐姐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那块表。
姐姐:哥,妈给我的表留给你吧,以后留着结婚用。
哥哥傻愣愣地看着姐姐。
姐姐抓过哥哥的手腕给他戴上。

104.公园.日.外.秋.
妈妈和哥哥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哥哥穿戴一新,手上戴着那块表。
湖上的石桥上出现两个人,一个穿戴簇新的农村老汉,一个桃红翠绿的
农村姑娘。姑娘头上围着花围巾。
俩人走下桥来。
这才看清,姑娘是个瘸子。一晃一晃地走过来。
妈妈拉哥哥站起来,哥哥不满地翻了一下白眼。
妈妈:是金枝一家吧!
老汉纯朴地笑起来:是!是!
妈妈:这是我儿子高卫国。
老汉:噢!这是金枝。
金枝咧嘴笑了笑。
哥哥白了她一眼,她的笑容僵住。
妈妈打量了金枝一眼。
妈妈冲哥哥说:金枝,那你俩说会话,我带你爹去转转。
妈妈带老汉离去。
哥哥自顾自地坐到长椅上。
金枝坐到他旁边,用余光瞄了他两眼。
金枝:你带俺划划船吧。
哥哥突然扭过脸,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动不动。
金枝心虚地小声说:咋了?
哥哥抬手就拍了金枝头一下。
金枝愣了一下,反手又打了哥哥头一下。
俩人坐在那儿撕打起来。
105. 小饭馆.傍晚.内.秋.
妈妈和金枝对坐着。
妈妈:那这桩亲事就算定下了,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就直说。
金枝:没啥!能嫁到城里是俺上辈子修来的福份!除了48
条腿以外,就俩条件,一,分出来单过,二,俺俩都没工作,
给个本儿钱,做个小买卖。
妈妈给金枝夹菜:只要你跟卫国好好过,我都答应你。
金枝低头吃着。
106.筒子楼下.日.外.冬.
爸爸和哥哥拉着一把大锯在锯木头,俩人都汗涔涔的。
  旁边放一个刚做好的没刷漆的写字台。
  满地木屑堆放着一些木匠用具。
107. 夜市. 夜.外.冬
天就要黑了。
三三两两的小吃摊儿,到处热气腾腾的。
“高记砂锅”的灯笼很显眼。
金枝和哥哥忙忙碌碌的。他们的食品车前放着几张小木桌,一
些人在吃砂锅。
客人都散了,只剩哥哥家的食品车。
金枝坐在那儿数钱。
   哥哥盯着金枝手里的钱。
   金枝数完,抬头对哥哥恬美地一笑。
哥哥傻笑起来。
金枝:你别担心,挣的钱咱俩一人一半。俺不花你的,你也不花
俺的。
哥哥:不是一人一半,是咱俩的,一起花。
  金枝:好,听你的。那以后咱们挣了大钱,除了咱俩花,还让别人
花吗?比如,俺爸俺妈,你爸你妈。
   哥哥想了半天,说:给他们一小点花。
金枝:胖子,俺一直没敢问你一件事,今天问了你别生气,行吗?
哥哥爽快地:问!
金枝:你从小到大一直这么胖吗?
金枝忧伤地看着哥哥。
哥哥:我小时侯得病了,就胖了。
金枝:那你妹你弟为啥没得病?偏让你得?
哥哥怔怔地望着金枝。
   金枝:他们偏心,对你不好!
   哥哥伤心起来,低下头。
   金枝:俺爸俺妈对俺也不好,他们对俺哥俺弟好。他们喜欢男的,不
喜欢女的。俺小时候得腿病,觉着俺是个女的,不舍得花钱治,俺才成了拐
子。要不俺也不会嫁给你,你也不会娶俺。胖子,你记住,啥人都靠不住!
只有俺看得起你,你看得起俺!
   哥哥点点头。
   金枝:咱挣的钱咱自己花,谁也不给。只有钱对咱们好!有了钱啥人
都不用靠。胖子,咱说的这些话千万不能给别人说!
   哥哥点头。
张喜儿挽着一个大肚子孕妇朝哥哥走过来,孕妇不是陶美玲。
哥哥抬头看见,楞住。
张喜儿:胖子!发大财了吧!
哥哥:发啥财?小本生意。
张喜儿:你过来我有件事。
哥哥跟张喜儿到一边。
张喜儿小声地:胖子!我是有眼不识泰山,你比我能耐多了!今天兄
弟来找你,是求你帮个忙!
哥哥审视了张喜儿一眼,说:说吧,啥事?
张喜儿恳求地:你看见了,媳妇快生孩子了,我手头没钱,你能不能
借点钱给兄弟,好借好还!
哥哥想了一下,说:明天吧!
张喜儿感激地:谢谢!胖子,你的好处我一定报!
哥哥:不用!咱们是兄弟呀。
哥哥调转话题:你咋没娶陶美玲?
张喜儿:她好看不中用,我把她甩了。
哥哥:明天你来拿吧。
108 .夜市.傍晚.外.冬.雪
哥哥和金枝忙活着。
几个零散的客人在吃着沙锅。
张喜儿走过来。
哥哥抱着纸箱出来,放到地上。
哥哥:拿去吧!
张喜儿激动地:胖子,太谢谢你了!
张喜儿打开纸箱,是几十盒香烟。
张喜儿不明所以地看着烟,又看着哥哥。
哥哥:你拿去卖了,不少钱呢!你也不用还了,反正是我那时侯挣的
你们的烟。
张喜儿目瞪口呆地望着哥哥:行呵胖子。
张喜抱起烟走了。
夜深了,雪停了,街上空无一人。
   哥哥和金枝揣着手坐在小板凳上打盹。
   两个浓装艳抹的女人朝砂锅摊儿跑过来,两人充满烟花之气。
   一个女人:还有吃的吗?
   金枝:有!
   她到食品车前做砂锅。
   女人:来个什锦的!
   女人一抬头看见哥哥。
   女人浪声浪气地:哟!这不是胖子吗!还认识我吗?
   哥哥看这女人,笑了起来:是你呀!
   女人是陶美玲。
   陶美玲:行呵胖子!做生意了,发财了吧?
   哥哥不好意思:发了点。
   金枝白了哥哥一眼,又白了陶美玲一眼。
   陶美玲:恭禧恭禧!早知道你这么有钱,当初还不如嫁给你呢!
   陶美玲浪荡地笑起来。
   哥哥认真地:我结婚了,这是我爱人!
   陶美玲瞟了金枝一眼:哦!
   哥哥友善地:你结了吗?
   陶美玲:没呢!
  哥哥:我不信!
   陶美玲:真的!
   哥哥:你还在纺织厂上班吗?
   陶美玲:不在了,厂子效益不好,我不干了,瞎混呗!
   金枝带着气把砂锅“咚”地放到小桌上。
   陶美玲和那个女人坐下来。
   哥哥:你吃吧,不收你钱!
   金枝呛了哥哥一句:你请客你掏钱!
   陶美玲白了金枝一眼:不用了,我请我姐们儿客!

109.街上.夜.外.冬.雪.
路上, 哥哥推着沙锅车, 金枝一旁揣着手拐着走着,脸色很
难看。
哥哥装做若无其事的口气:你也买双高跟鞋打扮打扮。
金枝搓火地:油渍麻花地有啥好打扮?我又不当坏女人。
   车子叮咚的声音在下雪的晚上很空旷。
   画面隐黑。
110.肖像
银幕亮起来。像姐姐一样,哥哥站在银幕上。背景还是那样,
灰扑扑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整个画面像是哥哥的一张全身
照片。
   他是电影中最年轻的样子,戴着他的军帽。
   画面隐黑。
111.校园操场.黄昏.外.夏.
学生们放学回家了,学校空荡荡地荒凉起来,树木草坪寂寞地
绿着。
弟弟像猴子一样把自己倒挂在单杠上,鼻子上粘着一块胶布,
书包垂在头底下摇摇晃晃。 弟弟已经在先前影片中出现多次。他经
历过的那些事,在他心里留下了什么样的烙印无从知晓,现在,他
坐在教室里,年轻的脸上暮色沉沉。他耽于心事,这使他有着纵欲
般的憔悴和萎靡。
   他起身从单杠上下来,又跑到双杠前轻巧地上去,双腿一荡越
过双杠。
   他又跑回篮球架,将书包扔进篮框。
 
112.家里.夜.内.夏.
弟弟坐在客厅的桌前,台灯昏黄地照着他的脸,鼻子上还贴着
那块胶布,四周黑暗。
桌上摊着课本,弟弟呆呆地胡乱想着什么。
妈妈进来拿东西,经过弟弟身后。
弟弟神经质地吓了一跳,迅速地抱臂坐好。
妈妈被儿子也吓了一跳,站住。
妈妈:你怎麽鬼鬼祟祟的!
弟弟低着头看课本。
妈妈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针线盒出去。
停了一会,爸爸端了一杯牛奶进来,放到弟弟旁边。
爸爸:把牛奶喝了,补充营养。
弟弟言听计从地端起来一口气灌下去。
爸爸坐到床上,打量着面前的儿子。
爸爸:复习什么呢?
弟弟:语文。
爸爸:你一定要好好学。
   弟弟依旧低着头看书。
爸爸:你姐姐、哥哥都已经是废物了,你死活也不能跟他俩一样。
弟弟不作声。
爸爸看了一眼弟弟手上的笔记本,是姐姐送给他的那一本。
爸爸:给爸爸看看可以吗?
爸爸说着从弟弟手里拿过笔记本,打开它。
爸爸的脸开始抽搐。
爸爸仍旧抑制着自己,问:这是谁?
弟弟的本子里夹着一张画,画的是一个女孩头戴花冠在城市上空
飞翔。
弟弟抬眼,诚实地:谁也不是。
爸爸抽搐地笑起来,他合上笔记本,站了起来,忽然一把抓住弟
弟将他提起来。
爸爸:走!
爸爸拖着弟弟就往外走。
弟弟跌跌撞撞地跟着。
113. 走廊上.夜.外.夏
弟弟站在走廊上。哥哥坐在那喂他的鹅。
爸爸站在他身旁,朝四周喊:左邻右舍的同志们,你们出来一下!
大家出来一下!
有人出来,妈妈姐姐出来。
爸爸:大家来看看,看看我们家出的流氓!
人们走过来。
有人问:怎么了老高?
爸爸疯了样的指着弟弟:他不要脸!他小小年纪就一脑子肮脏!你
们看看他画的!
爸爸把笔记本打开,举着四下晃着让大家看。
爸爸:今天我就不怕丢人了,反正迟早得丢人。我教子无方,教了
个流氓出来。大家看看他那副样子,他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
爸爸掏出打火机,点着笔记本。
有人:老高你消消气,孩子小不懂事!
有人:就是!孩子也没真做什么坏事!
爸爸把着火的笔记本扔地上。火焰大起来。
114.学校教室.日.内.夏.
弟弟坐在靠窗的后排的位置上,鼻子上仍然贴着一块胶布。他无精打彩
地望着窗外。
  正是课间休息的时分,学校里聒噪一片,学生们都在戏闹。只有弟弟坐
在座位上没动。有三两个学生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地闲聊。
上课铃骤然响起,他吓了一哆嗦,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黯然地看着乒
乒乓乓回到教室的同学。
  语文老师走进来,把书和讲义放到讲桌上。
语文老师:同学们,上课之前我先说点题外话。我调查了一下,那天来
给高卫强同学送伞的人的确不是他的哥哥,希望同学们以后消除对他的成见
。好,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弟弟诧异地望着语文老师。
115.语文老师宿舍外.日.外.夏.
语文老师蹲在地上洗着衣服。
弟弟背着书包走过来。
弟弟:王老师,那天给我送伞的人是我哥哥。
语文老师:我知道。我是怕同学们孤立你,有时侯善意的谎言是必须的
,但你以后要好好对待你哥哥,你们毕竟是亲兄弟。
弟弟:谢谢老师!
  116.小巷.傍晚.外.夏.
弟弟背着书包独自走在小巷里,刚走到巷口,冲过来四个男生,打打杀
杀地。弟弟让到墙边。
其中三个男生在追赶一个瘦弱的男生。
瘦弱的男生被追上,他蹲在地上。
男生甲:你叫不叫?
瘦弱的男生:爷爷。
男生乙:早叫不就行了?
男生丙:你自己打自己脸一下!
   瘦弱男生轻轻地打了自己脸一下。
   男生乙:说,你是个浪货!
   瘦弱男生:你是个浪货!啊不,我是个浪货。
   男生甲使劲拍了瘦弱男生的头一下:妈的,再喊错还打你!
   男生丙:这次先饶了你!
三个男生离去。
   弟弟站在那儿看着。
瘦弱男生站起来,他长得很秀气,望着离去的三个人,见他们走远,
忽然扯着嗓子喊:我是你们仨的爷爷!
喊完他撒腿就跑。
那三个男生听到,又返身追过来,从弟弟眼前一闪而过。
117.阀门厂内.日.外.阴.夏.

天上乌云密集,一阵风吹过来,路边的梧桐树哗哗地响着。
果子正双腿盘在高高的电线杆上,修理着什么。
弟弟跑过来,鼻子上的胶布已经没有了。
弟弟站在电线秆子下,抬头喊:果子!
果子低头看见是弟弟,冲他挥挥手,友好地笑笑。

118. 教室外的走廊.日.外.雨.夏.
下着雨。
一个警察身穿警服拎着一把雨伞出现在走廊上。那时的警服还是
白上衣、蓝裤子。
警察走到弟弟班的门口,举手叩门。
屋里有人:请进。
警察推开门,屋里的学生都惊异地望着他。
语文老师头上包着纱布走下讲台。
语文老师疑惑地:请问有什么事?
警察敬了个礼,说:对不起,打扰你上课了!我是高卫强的哥哥,
来给他送把伞。我还得执行任务,所以就只能打断你们上课了。
语文老师指指课桌:没关系,你把伞放这儿吧。
警察没听,朝教室里四下巡视。
弟弟坐在人群中,脸上笑得格外灿烂。
警察朝弟弟走过去,把伞交给弟弟。
学生们傻瓜一样,木呆呆地扭动脖子,追视着警察和弟弟。
警察走回教室门口,扭身,立正,朝语文老师敬了个礼。
警察:对不起,请继续上课!
警察说完出门,将门带上。
警察是果子。

119.学校教室.晨.内.夏.
教室里闹哄哄的。
弟弟挎着书包走进来,教室里马上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弟弟狐疑地看同学们一眼,走向自己的座位。
同学们都盯着弟弟。
弟弟打开桌斗上的盖子,他愣住了。
桌斗里面放满了垃圾。
弟弟愣了一会儿,动手把垃圾扔到地上。
弟弟的同桌是个穿白衬衣的女孩。她起身走到讲台旁拿起扫把和灰斗。
全班的同学都无声地看着。
女孩回来弯腰打扫扔在自己身旁的那些垃圾。
弟弟看了女同桌一眼。
  120.街上.黄昏.外.夏.
白衬衣的女生骑在慢车道上,弟弟跑在人行道上。他的书包咣当咣
当在屁股后面响着。 

121.小巷.黄昏.外.夏.
弟弟跟着女生的自行车跑着。
   女生快到那个小胡同时猛然刹车。
   弟弟收不住脚,噔噔地超过女生。他停在胡同口,喘着粗气,没有回
头。
   女生推着车望着弟弟的背影。
   女生:你准备一直跟着我跑下去吗?我已经忍耐你很长时间了。你这
样下去只能越来越象只狗。
   弟弟原地不动。
   女生:你别以为我对你好,我对你根本没兴趣。我扫垃圾是看你可怜!
小骗子!
   女生说完,蹬上车拐进胡同。
   弟弟仍然没动,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叫骂声。
   斜刺里从另外一个胡同冲过来三四个男生,其中三个用书包追赶着一
个男生。又是上次弟弟在胡同里碰见的那几个男生。
   瘦弱男生在离弟弟不远的地方被一脚推倒在地。
   其中一个男生一把夺过瘦弱男生的书包,“哗哗啦啦”把他书包里的
文具杂物倒在地上,其中有几根毛衣针和一团紫色毛线。
   一个男生一脚把毛线团踢飞,毛线团滚到弟弟跟前。
   另一个男生骂了一句:小不要脸的!
他回头对同伙说:走!
三个人悻悻地离去。
   瘦弱男生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回书包里,他起身走到弟弟跟前,弯腰捡
起那团毛线,起身的时候抬眼看了弟弟一眼,咧嘴冲对弟弟笑了一下。他的
样子甚至有点无所谓,好像刚才挨打的不是他。
   他扭身离开,走路的姿态轻飘飘地。
122.校园宿舍楼.日.外.夏.
弟弟走上楼,来到一扇门前。
弟弟敲门,门开了,语文老师朝他笑笑。
弟弟:老师,你找我?
语文老师:进来吧!
家俱很简单,一张单人床,几件椅柜,全都是竹制的,显得清寒之气。
  弟弟拘谨地坐在桌旁的竹椅上。
  语文老师将一个茶杯放在弟弟跟前,自己坐到另一把竹椅上。
语文老师:虽然兵不厌诈,咱也不能老用。
弟弟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低下头。
  语文老师推了推水杯,说:喝点吧,一会儿凉了不好喝。
  弟弟端水杯喝了一口,皱起眉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咬牙还是咽
了。
  语文老师:不爱喝吗?
  弟弟:我没喝过。
  语文老师笑起来:是咖啡,很香的,喝惯了会上瘾!
  弟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不喝了,太苦了!
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那给你看幻灯片吧,很美。
  他起身从床下拖出一个幻灯机,放到桌上打开,插上电源。
  语文老师拉上窗帘,操作起来。
墙上出现一幅幅世界名画:凡高、米勒等。
俩人看了一会儿。
  语文老师:你以后可以随时来玩,我们是朋友了。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尽
管来问。
  弟弟点点头。
语文老师在放到凡高的《食土豆者》时,停下来,回头看弟弟。
语文老师:我早注意到你了,你很内秀的。你好象总是不太快乐,如果
你相信我,就把不高兴的事说出来,我能帮你的话一定帮。
弟弟盯着墙上的画面,沉默着。
语文老师:往后要让自己快乐点。我象你这么大的年纪,也爱把什么事
都想得过于严重,其实没什么,一切都会过去的。
弟弟没吭声,停了一会儿,站起来,说:老师,我回去了!
  语文老师看了看弟弟的表情:那就不留你了。欢迎你常来玩,我们是朋
友了。
  弟弟:老师再见!
  弟弟走出房门。
  语文老师站在原地目送着弟弟。
  123.校园里的小路.日.外.夏.
   弟弟走着。
   瘦弱男生忽然出现在他前面的树旁,正望着他。
   弟弟抬头看见了他。
瘦弱男生:哎!你过来。
   弟弟走过去。
   瘦弱男生上下审视了弟弟一眼:你认识我。我知道我每次挨打的时候
都被你看见了。
   弟弟诚实地点点头。
被打的男生:你是去语文老师那儿了吧!
弟弟点点头,说:你也是咱们学校的吧。
瘦弱男生:不是,我是四中的。他以前在我们学校教过我,后来调到
你们学校的。
瘦弱男生又打量了弟弟一眼,说:你喝咖啡了吗?
弟弟点头。
瘦弱男生:他给你看幻灯了吗?
弟弟点头。
瘦弱男生的脸有些阴郁,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撇嘴笑了一下,有些凄凉,
象个沧桑的女人。
瘦弱男生:王老师挺好的,我在学校的时候男生老打我,他在的时候没
人敢打我,他一走,他们又开始打我。
弟弟:他们为什么打你?
瘦弱男生:也没什么,我会织毛衣呗。
弟弟同情地:就为这个呀!那你以后不织毛衣了,他们不就不打你了嘛。
   瘦弱男生:没那么简单!你不知道,人是很坏的。我跟他们不一样,他
们总会欺负我的。我干嘛要跟他们一样?
瘦弱男生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扯出毛衣针和那团紫色毛线。
   瘦弱男生:我织给你看。
   瘦弱男生熟练地织了几针,高兴地向弟弟介绍:这是阿尔巴尼亚针,可
难织了!
弟弟笑起来。
瘦弱男生:你会织吗?
弟弟摇摇头。
瘦弱男生将针线放回书包,稚嫩的脸上有些诡秘。
   瘦弱男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认了个大哥,他准备替我报仇,星期
天傍晚你来河边儿,等着看吧!
说完转身跑了。
  124.河边.黄昏.外.夏.
红的夕阳照着河水。
   弟弟站在河边四下张望。
   有三三两两的恋人在河边散步。
   远处突然有人嘶声裂肺地喊:杀人啦!杀人啦!
弟弟和那几对恋人循声望去,下意识地拔腿都往出事的方向跑。
河边,一群人围着,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弟弟扒开人群挤进去。
   瘦弱男生胸前殷红一片,倒在地上,脖子上围着那条刚织好的紫色围巾。
   弟弟缓缓抬起头,往四周看。
   人群心有余悸地往后撤。
   弟弟从人群分中分开一条道,冲出人群。
125.筒子楼走廊上.傍晚.外.夏.
弟弟手里捧着一块吃了几口的西瓜坐在小木凳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外 面。
妈妈从屋里出来,拿着一个空瓶子。
妈妈对着弟弟:你去帮妈打瓶酱油来。
弟弟收回思绪,站起来接过瓶子,把西瓜放到小木桌上。
妈妈又把五块钱递给弟弟。
妈妈:钱别丢了!
弟弟:嗯。
126. 电影院前.傍晚.外.夏.
弟弟拎着空瓶子走过电影院前,停住。他扭头看了看电影院,又低头
看看手里的钱,然后径直朝电影院走去。
127. 电影院.内.夏.
弟弟坐在座位上,看着电影,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大口嚼着。
电影里的台词很幽默,是翻译片《虎口脱险》。弟弟忽然张开嘴嘎嘎欢
笑起来。
128.校园里.日.外.夏.
课间时分,学生们在做广播体操。
  爸爸拎着他的破提包穿过教室前的走廊,走进弟弟班里。
弟弟的桌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爸爸从提包里拿出老虎钳和螺丝刀,撬开课桌上的锁。
  爸爸从课桌里面拿出儿子的书包,将工具收拾好,拎着书包走出教室。
129.小巷.日.外.夏.
还是那条小巷,弟弟在这条小巷里遭遇了那些事。
   爸爸提着他的黑提包,肩上挎着弟弟的书包,走过那个胡同口远去了。
   画面隐黑。

130.空镜.日.外.冬.雪.
白雪覆盖的城市。
131.筒子楼.夜.外.冬.雪.

雪花飘落,筒子楼里灯光昏黄。
一片静寂。
132.家里.夜.内.冬.
爸爸妈妈打着呼噜。
有人很重地敲门,用浓重地方言喊:表叔!表叔!
爸爸打开灯,披衣服去开门。
妈妈也起来。
一个地到的农民汉子进来,肩上扛了个麻袋。他将麻袋放在地上。
爸爸醒过神来,欣喜地:宝生,你咋来了?
宝生:表姑昨天过世了,家里人让我来送个信儿。
妈妈担心地看了爸爸一眼。
爸爸脸色阴沉下来,人木木的。
爸爸讷讷地:我姐,我姐她身体不是还行吗?
宝生:是没啥毛病。半夜去的,没受啥罪,算是寿终正寝了。
爸爸垂眼望着地。
妈妈也低下头。
宝生住了嘴,谨慎地望着爸爸和妈妈。
屋里很安静。
宝生:来城里也没啥好带的,刚收的红薯带了点,甜得很。
宝生起身解开麻袋,将红薯倒在墙边,荡起一阵灰。
爸爸突然扭身进里屋,他翻柜子,找什么东西。
   妈妈:你找啥呀?
   爸爸:我突然想不起我姐啥模样了,我找找她的照片。
   爸爸翻出一个相簿,找着他姐姐的照片。
   爸爸坐到椅子上,端祥那张照片。
   这是一张普通的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的照片,搂着两个小孩子,目光
呆怯。
   爸爸的眼泪掉下来。他抹了把泪,又低头看那张照片。
   鸡打鸣了,天快亮了。
133. 民政局的传达室.日.内.冬
姐姐和老郭围着火炉。俩人就着花生米喝着酒,脸色醺红,眯着眼。
   沉默了一会儿。
   老郭:听说你弟弟失踪了,找着没有?
   姐姐微醺着,脸上笼罩着秘而不宣的笑意。
133(A).船.日.外.夏.
【姐姐的幻想:
舷边,弟弟扶着船舷。他穿着海魂衫,帽子上的飘带在海风中飞舞着。
他展望着大海。海鸥在四周鸣叫。】
  
姐姐扭头看老郭,喃喃地:谁说我弟弟失踪了?他们胡说!我弟弟当
水手去了!他在海上,去世界各地!
   老郭半醉不醉傻愣愣地看着姐姐。
  134.郊区养老院外的树林.日.外.冬.雪.
   一声枪响,鸟群“扑愣愣”冲上天空。
   一只鸟掉在雪地上,血洇红雪地。
   果子提着他的火枪出现在树林里。
   他过来寻找着猎物。他把那只鸟拾起来装进背着的电工包里。
   他又抬头寻找目标,举起枪“嘭”地一声打中一只鸟。
   那只中枪的鸟划过天空掉进养老院的围墙 。
   果子把枪斜挂在身上,助跑几步,“噌”地爬上围墙。
果子有些惊异地看着什么, 片刻, 他从围墙上跳下来。
   果子站在雪地上犯起愣来。
  135.民政局大门.日.外.冬.雪.
   姐姐和老郭正在扫大门前的雪。
   果子骑着自行车来到门前,后座上夹着他的枪,他穿着一身工作服。
   果子跨在车座上。
   果子:哎!
   姐姐抬头看见果子,友好地笑笑,朝他走过来。
   姐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来了?
   果子:我看见你弟了!
   姐姐吃惊地:在哪儿?
   果子:郊区养老院。
   姐姐直眉瞪眼地望着果子,半晌,才缓过劲来。
   姐姐:谢谢你果子!
   果子:客气。
   姐姐:替我保密好吧?别给任何人说!
   果子点点头。
   姐姐:你怎麽还不结婚?
   果子无聊地笑了一下:有什麽可结的?
   姐姐:别太挑,我等着吃你的喜糖。
   果子:你等着吧!
  136.养老院的围墙.日.外.冬.雪.
   姐姐站在自行车上,扒着墙头往里望。
   养老院的院子里, 夕阳染黄了雪地。
   三两个老人拿着饭盒朝一间房子走去。
   弟弟和一个厨子抬着一笼热气腾腾的馒头从厨房出来,走过院子进了
一间房子。
   姐姐扒在墙头上,一动不动。
   画面隐黑。
  137.街头.傍晚.外.夏.
从高处看,城市一片葱绿。
   夜晚的街头,灯火通明。
   到处都是行人。
  138.小王的房间.夜.内.夏.
昏黄地点着一盏灯。
   姐姐和小王分别坐在一个凳子上,俩人各自低着头,一人一个水盆泡
着脚。屋里很静,不时发出洗脚的拍水声。
姐姐还是婚后纹了大黑眉毛的样子。
   小王:以前我听说过你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没信。我这人爱面子,
心想只要你漂亮就行。可现在我信了!
姐姐不吭声盯着自己的脚。  
小王冰冷地看了姐姐一眼。
   小王:我觉得,跟你结婚也不能算是上了一当,你也没逼我。我认了
!就算是我犯了个错误!人一辈子谁能保证不犯错误呢?知错就改嘛。幸亏
咱们都不老,还有时间改正错误。
姐姐:你有话直说吧!
小王:我决定了,咱们离吧!
姐姐没什麽惊动,平静地:没关系,你说离就离吧!我只有一件事想
和你商量。
   小王:你说。
    姐姐:你给我找的工作能不能让我干下去?  
   小王讥讽地笑了笑:你想干就干下去,我帮人帮到底。早知道,你不
和我结婚我也帮你找个工作,你何必付这么大代价呢!
   姐姐:我不是想沾你便宜,那么好的工作我再也找不到了,丢了很可惜。
  
139. 筒子楼. 日.外.夏
姐姐拎着皮箱,走上楼梯,回娘家了。(这在姐姐的段落中同样出现
过)

140.家里.夜.内.夏.
爸爸、妈妈、姐姐守在十二吋的黑白电视机前看节目。
这是弟弟失踪三年之后。
   竹帘被挑开,一个时髦的男青年,穿着当时时髦的喇叭腿牛仔裤,尼
龙花T恤,拎着个旅行箱进来,身后跟进来一个头上烫着大波浪的风尘中年
女人,还有一个两、三岁的男孩。这个男青年是弟弟。 沧桑了一些,但脸还
是年轻的。
   爸爸、妈妈、姐姐看着弟弟。
   姐姐先开心咧嘴笑了一下。
爸爸、妈妈一直怔怔地望着弟弟。 
弟弟:爸,妈,姐,这是我对象张丽娜,这是她儿子。
141. 走廊.傍晚.外.夏.
闷热的夏季傍晚,爸爸、妈妈、姐姐和弟弟一家三口在走廊的小木桌
前吃饭。
   爸爸对弟弟说:托人给你找个工作吧!这样安稳些,大人心里踏实。
   弟弟:行!只是别太为难。
   爸爸:送点礼,让别人帮帮忙。
   弟弟没答话。点了一只烟抽起来,我们发现,他的右手食指断了一节,
用中指和无名指夹着烟抽。
   一家人埋头吃饭。
  142.一院子门口. 夜.外.夏.
爸爸推着自行车和弟弟停下来,自行车后座上捆了两捆啤酒。
   爸爸叮嘱:你说话稳重些。
   弟弟点头。
   爸爸:你敲门吧。
   院子里传来狗声。
   门打开,噌地蹿出一只大狗来,冲爸爸吼。
   爸爸大惊失色,扔了自行车拔腿往回跑。
   车子翻在地上,啤酒碎了一地。
   弟弟看到爸爸狼狈逃跑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爸爸听到笑声猛然停住,他扭过身,大步朝弟弟走过来,抬手给了
弟弟一记耳光。
   弟弟脸色灰白。
   爸爸屈辱地哽咽起来,抹着眼泪走了,他的样子和孩子一样。 
   弟弟扶起自行车,离去。
   开门的保姆不明所以地收回视线,进去把门关上。
  143.露天舞场.夜.外.夏.
舞场四周摆满了圆桌椅子,一些人坐着,一些人在跳着交谊舞。
表演台上有一支乐队,演奏着曲子。
   一曲舞毕,张丽娜穿着恶俗的演出服,对着麦克风:各位朋友,各位
来宾,你们好!欢迎来到伊甸园舞场!希望你们在此渡过一个愉快而美好
的夜晚。下面我为大家演唱一首《我和我的祖国》,请起舞。
   乐队奏出前奏,张丽娜唱起来。
弟弟坐在一个圆桌边喝着啤酒,抽着烟。张丽娜的儿子在旁边吃冰棍。
  144.弟弟和张丽娜新家.夜.内.夏末.
弟弟把大红被子铺开,墙上贴着“喜”字。
张丽娜刚洗完脸,搓搓双手对着镜子往脸上抹擦脸油。
弟弟从后面搂住张丽娜把她放倒在床上。
弟弟把脸凑到张丽娜耳朵边,问:你想不想让我表现得更好?
张丽娜嗔怪地白了弟弟一眼: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弟弟:你要让我表现得更好,就别让我工作了!我提前退休,把身体
养得棒棒的,好好伺候你,带好孩子!
张丽娜:哼!早知道就不会跟你结婚!以前养一个人,现在养两个人!
弟弟亲了张丽娜一口。
张丽娜笑了。
  145.街边.日.外.夏末.
两三个老人在看弟弟和一个老头下象棋。张丽娜的孩子钢炮在一边儿
玩着。
   老头将棋子撤回来:这一步不算,没看清。
   弟弟:那不行!
   老头:怎么我撤一次就不行,你刚才撤就行。
   弟弟:刚才情况不同嘛!
   看棋的一个老头插嘴评论:老高,你让老柴一次,一人撤一次!
   弟弟:好好!
146.河边.日.外.夏末.
弟弟和下棋的老柴,另一个老头在钓鱼,他们都困了,打着瞌睡。
   张丽娜的孩子钢炮靠在一棵树下打瞌睡。
   弟弟和老柴的鱼漂挨在一起。
   另一个老头打了个盹醒了,看见老柴的鱼漂动起来,马上喊:老
柴,上钩了,快挑。
   老柴稀里糊涂地挑鱼杆,鱼钩勾住了一条鱼的肚皮。
   弟弟的鱼线缠住了老柴的鱼线。
   老柴着急地:老高,你快拉你的线呀!
   弟弟手忙脚乱地扯自己的鱼杆,结果鱼线越扯越乱。
   那条鱼挣脱鱼钩,跳回水里。
   老柴气急败坏地扔掉手里的鱼杆,嚷嚷:怎么回事嘛,老高,你怎
么老跟我做对!
   弟弟抱歉地:我不是故意地,我打了个盹儿,线就缠上了。
   老柴站起来收拾渔具,生气地:不钓了,气死我了!
   另一个老头:火大伤肝啊,老柴!
   老柴像小孩一样:伤就伤,反正我是公费医疗。
   老柴气鼓鼓地走了。
   弟弟喊:老柴,还真生气了?
老柴:鱼不让钓,气还不让生啊!
   弟弟郁闷地望着远去的老柴。
  147.河边.日.外.秋.
弟弟和老柴,另一个老头躺在竹椅上晒着太阳,打着盹儿。
夕阳西下。
   画面隐黑。
  148.肖像
银幕亮起来,象姐姐,哥哥故事结束时一样,弟弟又站在银幕上,
象全身照,看着我们。这是他最年轻的样子。
 
149.春节.单元房.日.内.冬.
爸爸、妈妈分的新房子。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弟弟、哥哥、姐姐的新丈夫、爸爸一桌在搓着麻将。
另一桌的姐姐、张丽娜、怀孕的金枝、妈妈也在搓着麻将。
姐姐两、三岁的女儿和钢炮在看春节晚会里费翔在唱“冬天里的一把
火”。
  150.公园.日.外.冬.
公园的孔雀笼边。四五点钟的光景。
   一家大小带着孩子看孔雀。
   姐姐和爱人领着女儿入画,站在孔雀笼边。
   女儿冲着孔雀喊:孔雀孔雀你开屏吧,你没我的衣服花!
   笼子里的两只孔雀没什么反应。
   女儿:我每次来喊,孔雀都不开屏。
   姐姐:今天是星期天,孔雀放假。玲玲,咱们回家吧,妈妈也累了。
   女儿:好吧,我不看了。
   一家三口离开。
   隔了一会儿,哥哥和挺着肚子的金枝过来,金枝穿金戴银地透着富裕,
依旧一拐一拐。
   哥哥掏出手绢对孔雀也喊:孔雀孔雀你开屏吧,你没我的手绢花!
   孔雀没什么动静。
   金枝:胖子,等咱孩子生出来,买俩孔雀养院子里头。
哥哥:省得老花钱买门票来看 。
   哥哥和金枝离开。
   弟弟和张丽娜带着孩子紧接着过来。
   弟弟背着孩子,孩子已经睡着了。
   弟弟:别叫他了,和咱姐和咱哥一块走吧。
   张丽娜:他会不高兴的。
   弟弟:有什么不高兴的,这破公园来了一百次了。我小时候就来,走
吧走吧!
    三人也离去。孔雀笼边空无一人了。
   阳光昏黄起来。
   两只孔雀无聊地走动着。
   一只孔雀叫了一声,开出屏来,很灿烂。
画面隐黑。
他们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每天都差不多,一日长于百年。
  
2003年元月07日(完成稿)
故事片《孔雀》人物小传
姐姐:二十一二岁。身材中等,略削瘦。面孔清秀,也可以说是清淡,人淡
如菊。她有一种清教徒式的气质,外表安静,内心刚烈执拗。她可以为了梦
想狠得下任何心。她笑起来很单纯,不笑的时候人很冷清。这种女人出现在
男人面前是不会引起肉欲的,她的美会让男人留在心里作纪念,想不到去享
用。她是一个过于唯美或理想化的人,她一生都活在她的梦想里。外人看起
来以为她不食人间烟火,其实她是最被生活吸引的人,对她自己的生活充满
热望,这样的女孩子在封闭的小城市里肯定是个异类。
哥哥:二十三四岁,比姐姐大一些,胖乎乎的,个子不高。胖人看上去很憨
厚,哥哥尤其宽厚,以至于有些愚钝。但他的眼睛又大又明亮,与他愚钝的
身体很不协调,看着让人替他无辜。 他的笑容很灿烂,随便的笑都会格外
开心似的。他胖胖的脸上有一种儿童气还没有脱去,很是善良,纯真。你看
他笨头笨脑的, 可心里很明白。
弟弟:十七八岁,苍白瘦弱,人很敏感。内心过于丰富,以至于人累得有些
慵懒。眼睛很灵动,像随时会逃跑的鹿,气质很复杂,很难一句话说清,因
为他还处在青春期,人还没定型。看上去又清纯又阴郁。这孩子的未来不好
说,把握不准,或许是个好孩子,也可能会去杀人。但外表还是文秀的,就
像在风雨中飘摇不定的一株纤弱的树。
妈妈:五十多岁,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人很要强,自尊又倔强,一生的争强好
胜让她饱受打击无数。她一生都不甘于她的命运和处境,但又明知是无奈的
,她有着倍受煎熬的容颜,这样的脸不是劳苦之人的脸。她也憔悴,但憔悴
之中有着她过去了的女人味儿。现在,她的容颜已面目全非,她做了一辈子
的护士。
爸爸:五十多岁,不是很高,跟妈妈差不多。人很文气,甚至怯懦,一切感情
都藏在内心独自品尝,从不打扰别人。这种人有些单调乏味,没什么趣味可言
,一生没什么追求,也做不成什么,可以说是无能。他一生就这样无声无息
地活过去了。爸爸是个工人,就更想不了那么多,他也想不到自己这么无滋
无味地麻木了一生。但他一生都是个好人。
果子:二十七八岁。因为时代的原因,他高中毕业去做了工人,接父亲的班。
他是个心灵手巧的男人,外表却有些痞气,看上去坏坏的。他是个性情中人,
天性多情,惜香怜玉,对女人有很好的品味,然而就在情感方面遭受了不幸。
他是性感的,坚韧的,甚至是粗犷的,但内心细腻。
干爸:五十多岁,瘦高挑的个儿,身板硬朗,气质儒雅。人很精练清洁,是
男人这种岁数中味道最足的。一生心性很高,却一事无成,晚年在文化馆做
音乐老师。过多的失望使他谨小慎微,人很脆弱,承受力很差。



后 记
这篇后记是写给我身边关爱《孔雀》剧本的那些人。
读过这剧本的人们各自都有他们动人的再创造,甚至精彩过剧本。可能只有
一点需要自我解释,关于《孔雀》的片名。之所以叫这样一个名字,缘于我
自身对于人与人生的看法。我觉得人与人生都具有强烈的“观赏性”。而观
赏性我们经常付诸于非人类,以为山川,植物,动物这些东西才有,忘记人
与人生也具有。其实人与人之间一生都在互相观赏,某个人的喜讯与丑闻,
落破与荣华,四周人尽收眼底。我们彼此都像动物园笼子里的动物,被人们
观赏。我们所有的人都像孔雀, 身上长满故事, 一生中经历过的爱恨情仇,
如同色彩各异的羽毛长满人生。孔雀这种鸟好像是动物里最具观赏性的,人
一点也不次于它们,好比《孔雀》剧本里的那三个孩子。

人生是个笼子,我们每个人都被关在里面。别人观赏我们,我们也观赏我们
自己,我们也观赏别人。
看的再多,其实人生不过殊途同归。我喜欢的丹麦哲学家克尔剀戈尔这麽
说:所有的人生都经历三个阶段,年轻的时候是审美阶段;中年的时候是
伦理阶段;老年的时候都会步入宗教阶段。《孔雀》里的三个孩子代表了
这三个阶段。你可以将这三个孩子看成人生的三个阶段,也可以将他们看
成不同的三个人---姐姐是唯美的,理想主义的;哥哥是世俗的,实用主
义的;弟弟是虚无的,悲观主义的。
电影真的是一个白日梦……
--
不能再傻逼了

※ 来源:·北大未名站 bbs.pku.edu.cn·[FROM: 162.105.215.28]

※ 来源:·水木社区 newsmth.net·[FROM: 218.26.172.*]